南沙和武男已經走出很遠，還能聽到身後小孩們争搶千軍武藏扮演權的嬉鬧聲。
“高粱餅真好吃，砸吧砸吧。”南沙把手背在頭後，對着天邊的晚霞高興地吹口哨，“師傅先把我支出去又把你們喊進去，肯定不止這個吧？”
“還有就是明天會安排人領你認識一下風族。”
“哦哦哦，”南沙亢奮起來，“是何晴晴吧，一定是晴晴吧！”
“不是她。”武男見南沙這麼興奮，疑惑道，“你認識晴晴？”
“對對對，我來風族其實是來尋親的，何晴晴是我七大姑的八大姨的大侄女的小妹妹。”
“不可能！”武男震聲否定，“晴晴祖上都是風族人。”
說完武男又感覺哪裡不妥，看向南沙。南沙的臉在夕陽下映照得通紅，抿着嘴偷笑，想必自己又中了她的小圈套，接下來她要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了。
“對何晴晴家庭背景這麼了如指掌呀，武男，你怕不是圖謀不軌吧？”
這檔子事南沙又是怎麼知道的了！武男扶額，那什麼皇極驚世連這個也算得着嗎？
“如果正常的抱有戀心在你心裡的意思是圖謀不軌 ，那我确實對晴晴圖謀不軌，但這件事我還未有向外宣布的想法，倘若讓族内其他喜愛我的妹子知曉我這想法，她們該有多傷心呀。師妹，可否請你暫時為我保密了？”
“你這小銀蟲，自你的戀去吧！你喜歡誰誰喜歡你跟我有什麼關系。唔不對，倘若我比你和那誰先追求到晴晴的話......”南沙臉上露出猥瑣的表情，腦子裡不知道幻想了什麼，嘴裡開始不停喃喃，“南沙武神天下無敵，南沙武神天下無敵呀。”
“唉......師妹，”武男确實也知道對喜歡的人不敢告白的原因竟是維護愛慕他的女人之間的關系實在是太幽默，也有點自戀。但他的出發點總是好的吧？
旁邊既有個第三方知情人士，武男便能毫無芥蒂地說出自己的苦惱：“師妹，你認為族人之間和睦的關系更重要，還是追求自己的真愛更重要？”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啦。”南沙望着停留在天際的最後一點落日弧光，沒有看向武男，随意開口：“這問題你不該早就心裡有答案了嗎？”
“我的答案？”聽到南沙的敷衍，武男的傾訴欲不減反增，“我還沒有想出答案，才問你呀，師妹。晴晴她是明道武神侄女，在族内本就有特殊地位，平時她和同齡人的平等來往就甚少，我，嗯......南沙，不瞞你說，我也能感覺到，族内愛慕我的人不在少數，我又是明道武神的弟子，最近更是為了抽不開身。倘若真和晴晴交好，她在族内的處境就絕對不好。絕對不好呀，南沙，你懂嗎？”
“懂得懂得，我要是你，我直接開大銀趴呀，一三五幹一批，二四六再幹一批，周日和何晴晴徹夜笙箫。”南沙輕飄飄地說道。
到死前這個武男都沒弄明白的東西，南沙怎麼跟他能攪得明白了。她隻覺得哇哇哇不愧是武男，根本就沒想過何晴晴拒絕他的可能性呢。而且也很清楚自己被很多人愛呀，怎麼恍惚中記得武神漫畫的讀者對他的評價是缺愛，自己肯定是看武神看多看傻，記錯了吧。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武男辯解，南沙口裡說出的話很粗俗，但表情還是風輕雲淡。看到她這幅好像什麼都不懂，又好像是什麼都懂了所以不在乎的樣子，武男歎了口氣，說，“算了師妹，你還小，不跟你講這些話題了。”
天上已經徹底看不見光亮了，從家家戶戶的窗子裡射出的暖光映出兩人腳下的路。好奇怪，南沙對他的矛盾就一點不在乎嗎，聽到别人面對這種難題，她的反應怎會如此與别人不同。就算他們的關系還沒到能推心置腹的程度，最基本的安慰也該有點吧？
确實是自己魯莽，不該如此激進。武男深呼吸，平複心情，然後道歉：“抱歉，師妹。說了些庸人自擾的東西。隻是你既知這件勞什子事，我便難免想與你讨論一番。”
“不，不必道歉，”南沙變回了她那經典款漫不經心臉，“你想說什麼，都不必為我道歉。反正，聽不聽，回不回答的決定權在我。當然啦武男師兄，對于你，我會什麼話都聽呀。但以後若是每個被我知道心事的人都要來找我理論一堆，而且我還要給出應答，那我就下半輩子都要在給反應中度過了。”
16
“等你找到‘真我是誰’的時候，答案就水落石出啦。”南沙的又露出那副隻有她自己在笑什麼的笑容。
武男這時便明白了，雖然她今天下午的表現終于有了一點人樣，但本質上還是個隻愛自說自話的東西。
演繹千軍武藏大冒險這件事，就和她說他武男和鐵馬姓白，師傅将隕，認識晴晴，卻分毫不解釋緣由一樣，她隻是愛顯擺“自己知道很多東西”這件事本身，而且品嘗被看破的對象那一刹那的反應。至于那一瞬間之後的事情，她就撒手不管了。
武男隻覺傾訴錯了人。對待南沙，僅可以像對待報時的鐘表一般，詢問它：“幾時幾刻了？”然後它說：“子時四刻了。”你了然，它了然了你的了然。僅僅這樣，對南沙和被南沙“顯擺”的人都好。
隻是，倘若真有一個對某人知根知底，對某人無所不知的知性生物出現了。那人能忍住不去尋求那生物的評價嗎？人對自我價值的追求，向來隻能從客體上得到答案。“我”是看不見自我的，“我”要看清自我，隻能從世界中大大小小的鏡子反光裡摸到自我的輪廓。這樣一個生物，就如是一面完美的鏡子。
把南沙看做一個鐘表是最合适的選擇，但人性弱點的存在，就迫使别人去把她當成一副鏡子。
以後武男能把她當做鐘表嗎，還是何時忍不住又想從南沙身上映照出自己了？
這個問題，至少目前是無法解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