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雌父送給我的,”豆大的淚水砸在雕像上,拉斐爾把雕像放在心口,“我以為,丢了……”
斯特皺眉,拉斐爾的雌父……
梭洛是蟬族,而拉斐爾是螢火蟲,蟲崽的種族一般與雌父相同,他們肯定不一個雌父,就算他們同一個雄父,為什麼拉莫費爾德要借由這件物品,繞這麼大圈子,從他口中說出呢?
如果由他說出口,會發生什麼?
拉斐爾擡眼看他:“哥,”他吸吸鼻子,“你是從哪裡拿到這個的?”
斯特猶豫片刻,還是照實說:“是梭洛閣下身邊的拉莫,他說,‘閣下雄父病重’,想讓我勸說去見,但不清楚他說的是誰。”
拉斐爾抓緊了汲汲獸,一雙眼裡又蓄了淚,趕緊低頭擦去:“嗯,”他擡起頭,扯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謝謝哥。”
利奧波德擡手,拍拍他肩膀:“想哭就哭。”
拉斐爾抽噎一聲,搖頭:“我,我們走吧。”
斯特這才注意到,周圍蟲的目光全集中在他們身上,似乎是以為他弄哭了拉斐爾,隐隐有譴責的意味。
的确,蟲這麼多,還是換個地方。
他們找了一家飯店,要了包間,拉斐爾一路低頭摸着汲汲獸,一聲不吭。
利奧波德坐在他身旁,拉斐爾忽然扭頭抱住他,利奧波德愣了下,回抱他,手放在他背後緩緩撫摸。
斯特還是很迷糊,但此時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他等着拉斐爾冷靜下來,才開口:“你想去看你的雄父嗎?”
拉斐爾點頭,又慢慢搖頭:“我不知道。”他不想去。
梭洛給他這個,是在告訴他,要去嗎?
連梭洛都說了,他是不是,要去啊?
可是如果去了……
“拉斐爾?”利奧波德握住他的手:“怎麼了?”
拉斐爾緊抓住利奧波德,用力到指間發白,他忽然大口喘氣,額上冒出汗珠,滴落在手上,身體顫抖到如風中孤枝。
窒息感如黑暗中的洪水,迅速漫上心頭,眼前一陣陣發黑,利奧波德抱起他,掰正他的臉:“拉斐爾!冷靜些!”
拉斐爾眼珠緩慢移動,定在他一雙眼睛上,雌蟲那雙眼中仿佛燃燒着火焰,要灼燒他靈魂,他驟然發出一聲尖叫,瘋狂推拒利奧波德,手腳并用,拳打腳踢,口齒不清哭喊:“不要碰我!滾!”
斯特上前将他按住扯過來,拉斐爾就縮進他懷裡,緊緊扒着他,一瞬間将哭聲壓在喉間,隻剩恐懼,自停不下生理反應的身體散發,利奧波德一動他都要抖一下,恨不得把自己縮進斯特身體裡,好遠離雌蟲。
斯特安撫利奧波德一句:“我先看看,你别動。”随後放出精神力,不顧拉斐爾的害怕,強行進入他的精神域。
溫度驟然上升。
灼燒,一片火海,滿目紅色,分不清是火還是血,他找不到拉斐爾,在這裡連動一下都是燒到靈魂的痛苦。
這種程度不會是一時的損傷,拉斐爾,他怎麼做到的,在這種疼痛下,每日笑吟吟地,歡快活潑?
拉斐爾的精神域,比之雌蟲的精神狂暴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水母們被伏爾珀斯教導過如何撫慰雄蟲,與雌蟲的消解狂暴不同,雄蟲的痛苦,隻能壓抑下去,因為隻有他們自己能救自己,自己無法釋然,一切都是治标不治本。
它們撲向火海,化為一張膜,包裹住這一切,被火焰灼燒出漏洞,就繼續補上去,斯特忍着灼痛,咬牙繼續,不知過了多久,拉斐爾忽然抽搐幾下,随後水母被什麼東西隔開,他眼睜睜看着,火海被兒童水彩畫一般的畫面覆蓋而上,将一些殘忍都掩蓋下去,隻剩滑稽的童話。
拉斐爾緩緩擡頭,臉色蒼白,汗珠密密麻麻挂在額上,笑容卻燦爛到如同陽光下綻放的花朵:“哥,我把你的衣服弄濕了,你不會怪我吧?”
斯特怔怔低頭,拉斐爾笑得見牙不見眼。
在欺騙。
他一直都在欺騙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