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西蒙斯暗暗咬牙,等他回去了,他肯定要讓那家夥擦幹淨眼睛重新看。
背後突然一痛,他扭頭,看到金尼正拿着把刀從外骨骼縫隙處伸入,割開他的關節膜,他似乎很高興,下手卻毫不猶豫,刺入肌肉中,令步足痙攣般抽動,眼看尖爪就要甩到他身上,西蒙斯死死按下:“你在幹什麼!”
金尼突然用力按下匕首,西蒙斯一驚,迅速将步足抽回來,背靠牆壁:“您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點疼痛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麼,但他此時屬于半獸化狀态,一點刺激都會使本能占據上風,金尼偏偏還在紅線處試探。
他雙瞳擴大,眼睛下方,一對副眼已經張開:“請不要這麼做,這很危險。”
黑亮的眼珠如黑曜石般漂亮,金尼哇了聲,命令他:“挖出來,洗幹淨給我。”
西蒙斯感到荒謬,他雖然聽說過雄蟲的惡名,可從未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不由得懷疑,這個雄蟲如此弱小,門口的亞雌他一隻手也能掐死,為什麼他會覺得自己會聽從他無理的要求,挖出自己的眼睛給他?
他審視這個不自量力的雄蟲,第二雙副眼也張開,盯着雄蟲,仿佛正在觀察一個獵物。
雄蟲絲毫沒有察覺危險,而是皺着眉:“真是磨蹭,雌蟲都這樣嗎?怪不得哥讨厭你。”
他扭頭,侍者捧上鞭子,他回頭一鞭便甩出去,但雌蟲牢牢握住了鞭子,他手心被倒刺割破,血液滴落,順着鞭子慢慢爬下來。
疼痛最能激發厭惡的情緒,雌蟲第三雙副眼也張開,臉頰像是劃開了縫隙,嵌入了寶石般,每雙眼睛都倒映着雄蟲的身影。
眼睛裡的他,被黑暗包圍。
金尼抽不回鞭子,憤憤一甩,又換了把匕首,但步足直接把匕首抽開,他痛呼一聲,手背不知被步足還是匕首割傷,血從傷口流出,亞雌忙後退出去,驚恐四顧,沒有别的蟲。
他的心瞬間沉到底。
“你這卑賤的東西!”金尼咬牙切齒,雌蟲感受到危險,弓起身子撲過來,張開嘴,牙齒倏然變得尖利,但還沒碰到雄蟲,大腦突然嗡的一聲,他渾身僵住,維持着向前撲的動作滑稽地倒在地上。
雄蟲的血滴落在他臉側,流過副眼,他沒有眨眼,于是一點紅色從黑色的眼珠滑過,然後整個世界都變得通紅。
他感覺自己腦海中仿佛有一根線,突然斷掉了,然後什麼也不知道了。
金尼看着已經完全獸化的雌蟲,收回了精神力,卻絲毫沒有覺得渾身舒暢,他厭惡地甩了甩手心的血,整張臉都因憤怒而扭曲:“該死,竟然敢碰我!該死的雌蟲!”
他嘟囔着,神經質地拿出紙,死死擦拭手心,傷口并不淺,血不斷冒出,他擦不幹淨,扭頭踹了一腳伏在地上的漏鬥網蜘蛛,侍者忙為他包紮。
除了布蘭特,雌蟲的毒對雄蟲都沒有作用,但僅是疼痛就足以金尼情緒激動了:“你去找工具過來,我要把它拆了!”
“它”?不會是這個雌蟲吧?亞雌顫抖了下,強撐着露出笑容:“好、好的,請稍等。”
金尼突然沒了聲,亞雌渾身一僵,死死控制着自己,迅速低頭看地。
他能感受到,雄蟲的視線正在從他頭頂往下掃,又從他的腳往上,像是在評估一塊砧闆上的肉,或許他會是閣下發洩憤怒的下一個工具。
汗毛不受控制炸起,他絲毫不敢動,突然,地上的蜘蛛往前爬了下,窸窣的響動立刻吸引了雄蟲的注意力,侍者立刻松了口氣,放輕了腳步後退出監室,然後小心翼翼離開,經過拐角後,他立刻奔跑起來,像是後面有怪物在追一樣,心高高提到嗓子眼。
他聽說過這種情況,但那些年長的侍者隻會點到為止,說伏恩閣下帶領金尼閣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但他确定,這就是,這一定是“那個”!
他從樓梯上跌落,向下滾落,磕破了腦袋,渾身都是疼痛,剛停下他就立刻爬起來,絲毫不敢耽誤,連滾帶爬瘋了般重新向上跑,一層、兩層……
直到眼前出現光,他胸腔裡疼到像吃了一口塵沙,擠壓着他肺裡的空氣,但他依舊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往其他同僚在的方向跑去,他必須——
“你要去哪兒?”
沒有情緒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他的心髒瞬間停止跳動,他驚恐到連尖叫都沒能發出來,生鏽般一點點轉過頭。
斯特站在那裡,疑惑看着他:“是你聯系的我吧?你怎麼了?”
亞雌猛地松了口氣,渾身力氣都洩了下去,攤坐在地,再提不起力氣,等喘了兩口氣,他擦擦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出來的眼淚,往前爬到斯特腳邊,張嘴想告訴他,但他一點聲音都沒能擠出來,急得掐住自己脖子死命晃,像是這樣就能把話晃出來,但絲毫沒有作用。
淚水大滴大滴落下,斯特放出精神力安撫他,幾分鐘後,亞雌才不再顫抖:“求求您,求求您……金尼閣下他……”
“我們攔不住他,伏恩閣下不在,我們誰都攔不住他,他會殺了我們所有蟲的……求求您……不、不要去,他也會傷害您的,您和我們一起逃吧……”他渾身都是傷,話語也跌跌撞撞,說到一半死死抱住斯特的腿:“不要去!求求您!”
斯特拍拍他肩膀:“沒事,金尼他打不過我,”他稍稍使力,扯開亞雌,“這件事你誰都先别說,等我回來。”
亞雌怔怔看着他,斯特再次彎腰,拍拍他肩:“你做得很好,現在,去治療,然後休息。”
他臉色都不曾變過,話語溫和卻有力,似乎什麼都無法讓他為難,亞雌的心突然就落回去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是什麼感覺?
他想,伯特倫閣下也不曾讓他有這種感受。
他擡起頭,隻來得及看到雄蟲進入監獄的背影,光一點點被吞沒,但他依舊不緊不慢地走入黑暗,像是無所畏懼。
他怔怔地盯着門,看了許久,直到門口守着的雌蟲過來提醒他去治療,才恍惚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