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距離渝州腳程快的話,最多十日,甄棠當初被父母送上去京城的馬車,她曾在途中見到十次日出日落。
那時的她還不知要面對要什麼,京城來的陌生人隻有一副冰冷的表情,她試着打探,卻無人回應,耳邊唯有父母的叮囑,讓她乖乖聽話,有機會一定在娘娘耳邊為父親、為弟弟和甄家多多美言。
“甄家的未來,弟弟的前程都靠你了啊!”父親着了魔一般,眼中閃着精利的光。
甄棠看着車窗外閃過的風景,輕輕歎了口氣,剛放下車簾一回頭,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入一雙眸中。
“殿下為何盯着妾身?”她疑惑地摸了摸臉。
今天這身是富商寵妻的裝扮,芙蓉色繡百花描金長裙,少了平日裡的端莊,多了許多明豔,赤金珊瑚的頭面,配上南海明珠的耳墜,趁得她本就絕色的容顔更顯嬌.豔。
“是青玄的主意,她昨日便一直勸說妾身穿這身,說是這樣才符合妾身與殿下富商的身份,不好看嗎?”甄棠将袖擺捋正,看向那人。
景昭辰穿着石青色絲綢長衫,用金銀絲線繡着暗紋,為了凸顯他是大富商,特意在右手拇指上套了一個一眼便能看出價格不菲的玉扳指。
而這位“大富商”,此時正頗有閑情逸緻地擦着一柄長劍。
“好看,很襯你。”他停下擦劍的動作,目光籠罩着甄棠。
“藍爺爺見到妾身裝扮,一定很高興。”
她笑意晏晏,宛如春日盛放的海棠。
一路出奇的順暢,每到一州,景昭辰便命邵真在最好的客棧落腳,嘗遍美食特産,凡是甄棠稍稍流露出感興趣的東西,他便盡數買下,用來給她途中解悶。
如此過了七日,一行人順利進入山南道。
駕車的邵真一手執着缰繩,一手啃着酥餅,胳膊肘碰了碰馮澤:“馮公子,你有沒有察覺到殿下有些不對勁,哎哎,别看了别看了,陪我說說話。”
馮澤同他一并坐在車轅上,正仔細看着昨日從集市上淘來的醫書,眼也不擡:“何處不對勁。”
“我總感覺,自王妃嫁進府以後殿下便不似以往那般冰冷,你不經常随侍殿下,不知曉殿下從前多麼不易近人。”
“我們身為屬下,為殿下盡職盡責便好,怎能輕易議論主上,你這般言論,若是被旁人知曉……”
“得得得,古闆,也不知青玄那丫頭看上你這個書呆子什麼了。”邵真聽他慢吞吞講話,隻覺得頭大。
“叫青玄便好,那兩個字可以不用加。”
邵真哭笑不得,又咬了一口酥餅,突然看到青玄駕駛的前車偏離了山道,緩緩停在一處河邊。
殿下和王妃依次下車,正同青玄交代什麼。
他将酥餅叼在口中,兩手持缰,調轉馬頭也往河邊駛去,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在河邊一棵巨大的羽杉樹下。
“今夜在此紮營露宿。”
景昭辰看着走來的二人,不緊不慢道。
紮營露宿?
甄棠吃驚地看了看景昭辰,又瞅了瞅天色,此時應當剛過酉時,青玄方才說,再往前趕路約一個時辰會有一個小鎮子,他們可以在鎮上的客棧歇腳。
他怎麼突然起意,要在河邊紮營?
邵真馮澤與青玄三人已經從車上搬下紮營所需的物品,開始着手搭建帳篷,支起爐火,井井有條地各自忙碌起來。
景昭辰看着滿眼好奇的甄棠,朝她伸出左手,呈邀請的姿态。
甄棠稍稍遲疑,突然想起什麼,朝他道:“殿下稍等。”
随後便一路小跑到車邊,踩着小凳子鑽進馬車裡,再回來時,景昭辰發現她頭上那些華麗的飾品都取了下來,隻簪了一根赤紅色的珊瑚發钗,和那副珍珠耳墜。
“怎麼取下了。”景昭辰不解。
“這裡荒郊野嶺的,那些頭面太貴重了,妾身怕掉在哪裡尋不到。”
甄棠笑意盈盈:“所以,妾身暫且将它們收在箱子中。”
自她入王府,景昭辰還是第一次見她笑得這般開心,河水閃着粼粼波光,映着她的笑意也格外璀璨。
他俯身牽住她的右手:“王妃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可是大富商,你是大富商的寵妻,怎會心疼那些首飾。”
甄棠的右手被他握在掌心中,被他帶着往河岸邊走去:“陪我走走。”
這條小河看起來應是支流,河水清澈平緩,岸邊的蘆葦剛剛抽穗,晚風拂過河面,葦杆輕輕搖曳。
景昭辰牽着她漫無目的地閑逛,一會伸手掐幾支蘆葦,一會摘幾朵小花,一會又立在原地,饒有興趣地看着不遠處的山林與腳下的河岸。
走到一處蘆葦茂盛之處,甄棠看到那片蘆葦叢歪倒一片,一隻小船停在岸邊,船上一個阿公正半弓着身子從漁網上摘魚。
聽到有人走近,阿公扶着鬥笠緩緩站直:“公子夫人可要買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