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元霖明顯一僵,抱着他左腿的小厮也慌忙松開手臂,跪着身子垂下腦袋。
“要去遊湖?”甄棠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
“關你何事,别以為你現在嫁去京城,攀上了不知什麼高枝,我便會怕你。”隔着花廊,甄元霖搖着手中的扇子,頗為不屑。
甄棠突然想起來,她被爹娘送上馬車時這個遊手好閑的弟弟當時不在家中,聽他方才的口吻,好像爹娘并未對他說實情。
“這是你說的,青玄,把他帶來。”甄棠側了側頭,說道。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道身影宛如離弦之箭射.了過去,片刻後,青玄便掐着将甄元霖的後頸,将他帶到甄棠面前。
“沒人教你,見了長姐應該行禮嗎?”甄棠垂眸,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什麼長姐,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當年病得要死不活,若不是因為你那什麼狗屁命格,爹媽才不會……”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甄元霖臉上,他驚詫地捂住左臉,滿臉不可思議看着甄棠:“你竟然敢打我!”
他看了一眼青玄,仿佛明白了什麼,滿臉不懷好意:“這才成婚幾個月就跟野男人偷跑回來,莫非你那夫家容不下你了,沒地方可去,所以回了甄家!”
“放肆!”
青玄再也聽不下去,一個利索的掃腿,将不停口出狂言的人踢跪在地。
甄元霖自小被驕縱慣了,爹娘都不舍得打一巴掌,今天竟然被一個陌生男子教訓,他氣惱得臉色漲紅如豬肝,一個翻滾從地上站起來,右手在甄棠和青玄之間來回指:“你們敢打我!我這就去告訴爹娘!”
“嚷嚷什麼!還嫌這一個月不夠亂嗎!”
一道嘶啞的聲音從花廳門口傳來,甄棠循着聲音看過去,甄父一身暗青色衣裳,正被母親攙扶着立在門口,滿臉怒氣地看着眼前哄鬧的場面。
自被爹娘送上馬車至今,已近七八個月未見了,甄棠甚至連他們一封家信都未收到,好似他們全然忘了還有一個女兒。
想利用她攀附權貴,又不願放低身子讨好,世間哪有這般道理。
甄棠掃了一眼甄元霖,擡步從他身邊走過,甄元霖楞了一下,忙不疊地跟在後面準備去告狀,卻被小厮攔下:“少爺您還是别去了,這種場合您去了肯定會被罵的,您不是要與好友一起遊湖嗎,不如趁眼下老爺夫人沒功夫管您,咱這就出門。”
“别去?難道本少爺白白挨打?做夢!”甄元霖一手捂着紅腫的左臉,一手猛地将小厮推開,氣惱地跑向花廳。
衆人剛坐下,甄元霖便闖了進來,跑到爹娘面前指着自己高高腫起的左臉:“爹、娘,看看她給我打的!”
“打你也是你活該!你今年都十三了,整日裡不好好學習課業,心裡全想着怎麼吃喝玩樂,趕緊給我滾去書房!”甄父隻覺得氣血上湧,朝他身後的小厮暗中使個眼色。
小厮立即弓着身子走進來,拽着甄元霖的衣袖拉他離開,甄元霖猛地一甩,撲通坐在椅子上:“我不去!當初你們說,不出一年便能全家搬去京城,那我還在渝州讀什麼書,京城的國子監不比渝州的書院更好!”
“搬去京城?國子監?”
甄棠隻覺得極其可笑,她那愚蠢的爹娘啊,皇後娘娘既然選中甄家來沖喜,又怎麼可能給甄家結交京城人脈,重振家族的機會。
皇後娘娘要的,是甄家永遠式微,如同握住一顆棋子,将甄家永遠牢牢控制在掌心中。
甄父清了清嗓子:“那個,棠兒啊,為父想着你已嫁去京城,日後你弟弟肯定要參加科舉,早日搬去京城入讀國子監,待你弟弟科舉高中,咱們甄家便能重振家業!”
甄棠隻靜靜地看着他,片刻後,輕聲問:“父親,自你與母親将我從姥爺家接回渝州城,這三年内,是否收到過寄給我的信件?”
話音剛落,她便看到父母霎時變了臉色,母親讨好般笑起來:“棠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咱們甄家早就不如前幾代,人人疏遠,誰會給我們寄信件。”
甄父也緊跟着搖頭:“你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昔,聽爹娘的話,趕緊和你夫君生個孩子,這樣咱們甄家日後才有希望啊!”
“我再問一次,是否收到過?”甄棠神情淡淡,語氣卻格外冰冷。
“說沒有就…就是沒有!”甄父氣惱。
“瞅瞅,這才攀上高枝幾日,如今回來便這般強硬,幸虧你隻嫁了個大戶,你若是嫁了個皇親國戚,豈不是要将全家趕盡殺絕!”甄元霖陰陽怪氣道。
“快住嘴!”甄母驚慌失措。
甄棠懶得再跟他們廢話:“我今日回來是為了兩件事,一是帶走蘭芝,我在外祖父家時她随我一同長大,當時爹娘将我送上馬車時太過倉促,沒來得及消她的身契,今日自然要同我回京。”
“二是,當年外祖父和外祖母過世時留給我一個箱子,三年前我太天真,将那些東西暫時交由父親保管,今日我要将箱子和外祖父外祖母的靈位一并帶走。”
“荒唐!”
甄父猛地拍了一下桌案,站起身,怒不可遏地看着甄棠:“你當真以為自己嫁了人,便能肆意妄為!那可是你外祖家的靈位,我和你母親還在世,你要将靈位帶到何處!”
甄元霖也騰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我就說她突然回來一定不懷好意吧,原來是不把爹娘當回事了!”
花廳内一片死寂,良久,甄棠才輕輕地笑了一聲:“父親,求人的時候要低頭,你這般年紀了,不懂嗎?”
甄父楞了一瞬,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還是那個被他送去沖喜的女兒,她好像沒變,又好像哪裡隐隐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