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問你一次,你想怎麼死?”
蔣越趴在地上瘋狂大笑,笑完,踉踉跄跄站起身,吐了一口鮮血:“孟皇後機關算盡二十年,沒想到,竟然栽在自己親手養大的狼崽子手中!你要殺便殺,别廢那麼多話,都是将死之人扯什麼有的沒的!”
他腳下虛浮,身上的錦衣衛服制已經被鮮血染透,見景昭辰遲遲不動手,心中生出僥幸,拼着最後一股氣,拔腿運功幾下便躍進了山林之中!
衆人猝不及防,邵真反應過來提着刀立即追趕過去,景昭辰反倒是一副鎮靜自若的模樣,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手指上的鮮血,扔下布條,挽起袖子,從身側暗衛手中拿過一柄弓箭。
他搭好箭矢,對準暗夜山林,緩緩拉滿弓弦。
蒼白的手臂上血脈崩起,烈火光芒映入瞳孔,他鳳眸微眯,似是在捕捉風中不易察覺的聲響。
随後指尖松開,箭矢頂着風呼嘯而去,穿透暗沉的夜色射向蔣越逃離的方位,緊接着,便聽到一聲獵物撲倒的沉悶聲響。
“讓邵真把屍體帶過來。”
景昭辰将長弓遞回,對暗衛吩咐道。
自中了毒蠱後,他已經許久沒有再碰過弓弦,沉寂在血脈中的桀骜在他搭上箭矢的瞬間蘇醒。
風聲,火聲,弓弦繃緊又彈開的铮鳴,指節傳來的悶痛,無數聲響都象征着他重新活了過來。
盡管手染鮮血。
甄棠剛從馬車上下來便看到眼前這一幕。
他背對着甄棠站在夜色中,長身而立,身型雖然仍有些消瘦,映着火光,卻依舊看出寬肩窄腰。
那柄弓箭在他掌中極穩,沒有絲毫晃動,拉弓時雙臂端直,肩背硬挺,完全不似一個大病初愈之人。
那一瞬間,甄棠仿佛看到他當年身為太子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天生貴胄,桀骜不馴,若不是意外中了毒蠱,絕不會淪落到此番境地。
同樣,甄棠也不會嫁入王府,為他沖喜。
昭明星的命格主變動、主國運,或許冥冥之中,他的命運已經開始慢慢轉變。
景昭辰轉過身便看到遠遠立在車邊的甄棠,她還未從驚慌之中緩過來,隻是稍稍平息了一些,所以整個人臉色極其不好。
他粘了血,不願将血腥氣息染在甄棠身上,便隻走到她面前三步遠的位置站定,不再向前。
“别怕,一切都沒事了,沒有人能傷害外祖家的墓園。”
景昭辰靜靜地看着她,須臾後,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靜。
甄棠的目光與他交彙,他果真做到了,以身為餌,護住了墓園,沒有驚擾外祖父和外祖母亡魂。
她咬了咬唇,輕聲道:“多謝殿下。”
“不帶我去祭典一下外祖嗎?”景昭辰溫和的聲音響起。
甄棠愣在原地。
他要去祭典自己外祖?
可他身為皇子,怎能輕易祭拜平民,秦嬷嬷教導她規矩的時候從未提過這些,她并不敢輕易答允。
見她發愣,景昭辰猜透了她的心思,俯低身子貼近了一些,看向她充滿疑惑的眸子:“你曾陪我一同前往宮中面見各位太妃,在祁華殿上香,如今該輪到我為你做這些。”
“若沒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你怎能平安長大,我又怎能遇到你。”
恍惚間,甄棠被他說動了,畢竟他剛剛救下墓園,下午時她在外祖墓前絮絮叨叨了很多,這裡不是皇城,隻是山野民間,景昭辰身為她名義上的夫君,祭典外祖似乎也無妨。
“殿下當真要去嗎?”她又問了一次。
“他們是你的外祖,自然也是我的。”
“好,那妾身便帶殿下去墓園。”
景昭辰說完,朝不遠處打了個手勢,青玄駕了一輛馬車過來。
甄棠發現這是一輛她從未見過的馬車,做工更精緻,内裡更寬敞。
她先上車,景昭辰朝暗衛們吩咐了一些事物,随後也上了馬車。
青玄知曉墓園的方位,利索地抽了一下缰繩,馬車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
“就是這裡了,這裡沉睡着妾身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僅僅三年,便荒蕪成了這般模樣。”
甄棠撫着冰冷的墓碑,朝身側的景昭辰說道:“殿下來看過便好,他們在天之靈會明白的。”
景昭辰提着一盞風燈,幽幽火光映亮墓碑上雕刻的字體,如同祁華殿中母妃靈位。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将風燈輕輕放下,撩起下擺,堅定地跪在了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