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你。”
甄棠的回答毫不猶豫,她自認為與景昭辰之間,若無旁的牽扯,還未到這種單純為了彼此必須相見的地步。
她的話音剛落,景昭辰眼底瞬間浮起一層晦暗不明的情緒,似凍結的冰雪,幾乎快要将他凍在原地。
景昭辰努力回想今日甄棠出府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麼事,見了什麼人,自她嫁入王府,今日還是頭一次去京城集市,他命暗衛一路跟着,除了與那位快要嫁入睿王府的蘇雲錦起了争執之外,其他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他給禁衛軍遞了個口信,沒多久,禁衛軍便蘇雲錦帶回了宮。
最重要的,甄棠沒有撞見顧淮清。
盡管僅僅相隔一步之遙,景昭辰心中卻浮起一絲陰鸷邪念,他想賭一次,賭命運會不會讓他們在今日相見。
若是沒有相見,那便是命運使然。
若是見了,無妨,反正甄棠如今是他的王妃,即便她仍對顧淮清心存眷戀,隻要她不放開手,甄棠永遠無法離開翊王府。
景昭辰靜靜地坐在馬車中,微阖雙目,直到元洛同顧淮清一并上了馬車,他心中瘋魔的念頭才終于壓制下去。
很好,他們沒有見到。
景昭辰料到甄棠會如此說,返京至今她都不願見他,隻是他沒有料到,這四個字,竟然講得如此幹脆。
沒有一絲一毫遲疑。
甄棠想見他的理由,竟然完全與他本人無關。
景昭辰努力調整自己的思緒,短暫思索後,薄唇輕啟:“是因為蘭芝?”
“你究竟把她帶去了哪裡?”甄棠仰着頭,質問道。
他的身型比甄棠高出許多,穿着披風,身上猶帶着夜風的微涼,寬闊的肩膀擋住了月光,令他整個人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陰影下,景昭辰微微蹙了蹙眉,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你在疑心我?”
“我不該疑心你嗎?”
甄棠深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心口悶痛,直直地看向他:“蘭芝自幼與我一同在外祖家長大,你深知她對我的重要性,那晚我信任你,讓蘭芝随你的人乘船離開。”
“可如今呢,蘭芝人在何處?難道我不該疑心?”
景昭辰眉頭越蹙越深,眼底的晦暗已近洶湧:“那不妨說說看,你疑心我會用蘭芝做什麼?”
甄棠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反問,陰影中的人看不清表情,隻能感受到他似乎極力壓制着某些情緒。
她定定的看着那人,竟然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對啊,他是皇親國戚,從前是太子,身邊養着無數暗衛死侍,如今雖然是一名被廢的皇子,但積威仍在,仍有無數人願意為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他留着一個小小的丫鬟能做什麼?
難道真如周總管所言,她們的船隻遇到了江河漲水,眼下生死莫測?
甄棠默然不語,壓下目光看向别處,腦海中不停湧現那晚蘭芝離開時的神情。
下一瞬,一張寬大微涼的手掌撫上她的側臉,帶着隐隐的強勢,将她微垂的臉龐重新擡起,與他對視:
“說啊,在你的疑心中,我究竟會對她做什麼?”
刹那間,甄棠楞在原地。
她與他之間隔着濃濃夜色,整個庭院内沒有一絲燭光,隻有月光的清輝從天而落,落在二人身上,将他們的臉龐映得明暗莫測。
自嫁入王府沖喜至今,甄棠還從未與他有過多肢體接觸,眼下情形令她有些驚慌,又有些錯愕。
景昭辰好似有些不對勁。
夜風吹過湖面,帶來絲絲縷縷蓮香,除了蓮香,甄棠嗅到景昭辰身上有她不曾嗅到的味道,似是剛從破敗的墳墓中走出,帶着腐朽的潮濕。
除了這抹腐朽,甄棠忽然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熟悉的氣息。
幹淨、清新,似雨後的山林,氣息對應的那人穿破重重時光,與甄棠少時的記憶對應。
甄棠仿佛不敢相信,這個氣息,是淮清常用的熏香。
她為了确認,忍不住向景昭辰的靠近了一些,再度嗅了嗅。
沒有錯,的确是這個味道。
甄棠記得淮清曾經說過,他用的熏香是他阿娘親手調的,市面上沒有售賣,清新凜冽,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景昭辰竟然見過淮清?
甄棠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怕,他究竟隐瞞了她多少事,又還有多少事并未打算讓她知曉。
她就如同籠子中的鳥,沒有一切消息來源,生死都在他手中,甚至一念之間。
甄棠隻覺得周身發冷,她不想與景昭辰有接觸,身子向後退了一步,想要脫離他的手掌。
然而那人并不打算讓她如願,見她想要躲避,手上的力道加重,轉向她的後頸扣緊:“不回答嗎?”
隔着雕花小窗,甄棠與他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近,他今晚真的有些不正常,隐隐透着一股瘋癫。
“暗衛傳信說,你今晚會一直等着我,直到我來見你。”
甄棠聽到他的聲音透着暗啞,隐忍的情緒幾乎呼之欲出:“我連夜趕回,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不是為我。”
景昭辰垂下頭,額頭抵上甄棠的鬓發,狹長的鳳眸中月色已近暗沉:“除了蘭芝,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