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遙瞧得仔細,容與這是在對着張開的魚嘴投食呢。
兀自垂首一笑,沈清遙緩緩道:“無事,不過是有些惦念家中雙親罷了,謝謝與與。”
容與仍在自顧投食:“那便讓與與來猜一猜。沈氏為皇商,在王城之中亦有不少商鋪。可金陵地遠,無法時時轄制,想必是鋪中賬目陳年積弊,清遙哥哥此次來王城,明裡是為進獻禦禮,實則是來清查沉疴。”
說是猜一猜,可容與話間卻并無半分猜詢之意。
沈清遙歎于她的聰慧,卻也憂于這份聰慧。
容氏當下已是進退維艱,他實是不願再橫生枝節。
“與與聰慧,不過既是陳年積弊,也不在一朝一夕。無妨,與與莫要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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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母親處問完安回至院中時,日影已西斜。
穿過小院進到屋中,容與一路皆沒見到江鶴眠,想着他又不知上哪去玩了,便也不做他想。
及至用飯時也不見他回來,容與有些憂心,又想起往日裡他用飯亦不甚積極,且他非凡身,應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直至屋内燃起燭火,容與方聞得幾道扣窗聲。
“與與,是我。”
不知是不是隔着窗的緣故,江鶴眠的聲音聽着較之往常低沉許多,低沉間似還夾雜着幾分有氣無力。
正待開窗之際,江鶴眠擡手扣住了窗棱:“不必。就這般同與與說幾句話便好。”
他今日委實有些反常,容與不由問道:“你今日去了何處,一日都沒見着你。”
“我今日......在城中四處閑逛,還去瑤山睡了個午覺,可舒服了,咳咳......”
“午睡時受涼了?” 聞得他今日過得如此舒坦,容與正欲出言揶揄他幾句,猛然見他咳了幾聲,又忍不住問詢幾句。
“隻是嗆了下。” 江鶴眠暗自閉目調息片刻方答道。
隔着窗,容與瞧不見江鶴眠此刻蒼白的面色,兀自道:“今日偶經鯉池見到了清遙哥哥。”
江鶴眠雙臂環胸、單腿支起倚在窗邊,靜靜聽着她說話。
“母親本是好意,邀他入府住下好照拂一二。不曾想容氏突蒙此難,清遙哥哥反被困此間不得脫身。誤了他的要事,容氏有愧。”
“與與想幫幫他,對嗎?” 夜風拂起江鶴眠朱紅的發帶,蜿蜒着展向遠方。
“嗯。”
“與與之前說要看看我有何過人之處,既如此,這件事便交于我吧,咳咳......” 言辭間一陣氣血翻湧,江鶴眠難以自抑地嗽了起來。
聞他今夜不止一次地咳嗽,容與不放心地欲啟窗一探究竟。
甫一擡手搭上窗棱,江鶴眠便死死按住了:“夜間風大,與與莫要啟窗,若是受了涼便不好了。”
“可若不瞧你一眼,總安不下心。”
朱紅的發帶仍自随風飛揚,兩道剪影投射于窗紙上,容與兀自望着出神。
“與與此前可曾看過皮影戲?”
皮影戲嗎?
容與一愣,幼時是曾看過的,隻是已許多年不看,早已記不清了。
“許多年不曾看了。”
“與與閉上眼睛,數到十,期間不許偷偷睜眼哦。”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容與應聲睜眼。
窗紙上映出一隻小兔子的剪影,蹦蹦跳跳,搖頭晃腦 “與與,與與,我是小兔,我是小兔~”
幾息之間,小兔不見了,出現了一隻白鶴,接着是梅樹、鯉魚、瑤山......
最後是一座巍峨雄山,山間伫立着一株孤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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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着容與睡下後,江鶴眠去了趟瑤山。
瑤山深處人迹罕至,多珍禽奇木、天材地寶,是塊養傷的好地方。
方才他說謊了,他今日确是去了城中,可并未至瑤山,更不曾在此處午睡。
前幾日蘇至身負魔氣一事始終讓他心下難安,唯恐他對容氏不利,故而今日特去蘇府查探。
蘇府外設有結界,異靈難以出入。可他于不周神山修行化身,入此結界于他而言如入無人之境。
他一路探查至蘇至屋前,均無發現異常,卻見蘇至半掩的屋門中透出了同那日一般的魔氣,
将将靠近之際,屋門陡然大敞,道道魔氣直擊面門而來。
江鶴眠閃避不及,方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