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踱入别院,便見池山疊映,聞得池水淙淙。
各自整頓一番後便自行去了前廳會面。
見陸知月正兀自執壺侍花,江鶴眠不由得憶起方才所見的卧房,“此前竟未曾分明,陸兄的喜好竟如此......不似常人。”
陸知月聞言一愣,回過神來後陡然紅了耳尖,“江兄容禀,因着我胎中不足、先天有虧,年幼時家父家母在一遊道的指點下将我作女兒家教養,說是好養活些。故而除卻衣冠之外,于起居方面卻與閨中女子相似。”
言罷,兩朵紅雲掠上面龐,陸知月赧然垂下首。“原是如此,冒犯了。” 江鶴眠朗然拱手道。
“無妨。”言談間,容與、容衍同沈清遙漸次落座。
見衆人皆垂眸不語,江鶴眠便出聲道:“今日兩起命案現場雖看似毫無破綻,可細察之下發覺二人後頸處均有似蚊蟲叮咬之迹,且咬痕處留有鬼氣。”
“鬼氣?” 陸知月聞言大驚。
“因着命格殊異,我自幼随師修習術法,因而能看出些。” 江鶴眠按容與一早便為他編好的話術回道。
容衍聞得此事竟又同怪力亂神有所牽連,不由憶起那夜山莊之中的容與......
“接下來該如何做?” 容與正聲道。
“今夜歲星食月,屆時凡間通往鬼市的通道自會開啟。”
“好。”
應聲後衆人四散各去打點,容衍卻同容與一道回至院中。
措了一路的辭,甫一步入院中容衍便沉聲詢道:“與與,那夜山莊之中......你如何突生神力,能破了那法陣?”
容與是他捧在手心長大的妹妹,她是否身懷異能容衍豈會不知。
“這得自入夢說起了。彼時我被困于幻境中,茫茫雪原,天地俱寂,正自彷徨間,神女現身同我融為一體爾後破界助我還生。那夜山莊中,生死攸關之際我陡然憶起了夢中遇見的神女,便試着祈她相助。”
“如此......想來與與是有些仙緣在身的。” 言辭間容衍擡手撫了撫她的發頂,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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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一行人兀自朝着荒郊外的大槐樹走去。
歲星蔽月,槐下焚香,生人可入鬼市。
借着月影殘輝,江鶴眠淩空繪了四道符文與四人,為其掩去生人氣息以避其禍。
月影将熄之際,江鶴眠單手結印召出界門。
跨界之時,容與不由發問道:“去一趟鬼市,不僅得在歲星食月夜焚香,還需以靈力召出界門,尋常凡人何以去得?”
江鶴眠聞言握拳置于唇畔輕笑道:“尋常人隻需入夜後于通陰之地焚香即可入鬼市。”
“那我等何故要在歲星食月夜,還需結印?”
“嗯......那是因着我想......來都來了,不得有個儀式感呀。” 言罷江鶴眠疾步朝前跑去,生怕晚一步便會被容與逮住挨揍。
“江鶴眠!”
将将步入鬼市之際,陸知月亦發問道:“江兄,你方才道那符文可助吾等隐去人族氣息,那隐去這氣息後吾等又成了何物呢?”
“就地取材,借着槐樹之陰将鬼氣引到了符文之上,在外界眼中你們已是鬼了。”
“鬼?”
本欲再細問一番的陸知月甫一踏出界門便瞧見了長身玉立的容衍陡然變成了五六歲大的胖娃娃,憨态可掬,隻這面色灰白了些,看起來有幾分滲人。
再瞧旁側的容與,亭亭玉秀的姑娘赫然變成了玉面書生,不過胸口處敞着個大洞,不免讓人細思其死因。
再觀沈清遙,落落端方的君子此刻竟成了年逾六十、大腹便便且周身長滿了膿瘡的老翁......
“江兄......你這是......夾帶了私人仇怨啊......” 陸知月苦笑道。
“那我呢,我瞧着體面嗎?” 他又問。
“嗯......如何算不得呢?” 江鶴眠以擘指支頤,鹽指輕抵鼻尖打量道。
恰此時,旁側經過一商販,肩上扛着一方能照全周身的銅鏡,陸知月忙疾步跟上去瞧。
隻一眼,便聞得他哀嚎道:“江兄!何故不予我一份體面呐!”
江鶴眠尚不及答話,但見那商販聞言回首望過來,爾後痛心疾首地放下扛着的銅鏡,将他拽至鏡前道:“體面?來來來,你自己瞧瞧,半首、歪嘴、獨臂,腰腹處還破個老大的洞,何談做個體面鬼啊?”
“要你管!” 終歸是被當成閨閣女眷養了這許多年,陸知月蓦地嬌衿起來。
江鶴眠聞言朗笑着大步前去。
一行人沿路細察着街邊的商鋪,但見鋪中所售物件在鬼市并無甚離奇之處,與日間兩起兇案也無甚關聯。
心下猶疑間,衆人齊齊留意到左側十步開外的那間鋪子。
商鋪并無匾額,乍眼望去亦辨不明所售為何物。
隻現下并未起風,鋪内金線懸墜着的顆顆玻璃珠子卻無風自動,相互碰擊間發出紛亂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