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定十一年冬,歧泱山腳下一對農戶年逾四十方得一子,名喚陸亭之。
陸氏一族曾于前朝為官,因而陸父陸母自成婚起便盼來日喜得一子,可光複陸氏門楣。
是以自陸亭之降生後,二人将畢生積蓄用來供他上私塾念書,日夜促他苦讀。
可山中農戶所得甚微,供他念書已是勉力,哪裡還得餘錢去添置燭火。
又是一年冬夜,陸父立于院中瞧見數裡外的小鎮上燭火通明,便同陸母商量起對策來。
翌日晚間飯畢,陸母便替年僅六歲的陸亭之收拾好了書匣攜他一道前去鎮上。
二人于一酒肆前駐步,陸母輕撫其發頂,複而又替他攏了攏衣襟,爾後方柔聲道:“你已到了苦學之年,家中卻沒有燭火供你晚間溫書,自今日起每每晚間吃完食你便來這鎮上找一明着燭火的鋪子坐在門外溫書,他們若是出來趕你,你便再換一個鋪子。阿娘曉得你冷,但你是我和你阿爹唯一的指望,你得争氣,記住了嗎?”
六歲的陸亭之如何明晰何為指望,何為争氣,他隻知道自此往後的每個冬夜他都得受凍了。
他想,阿爹阿娘約莫是不愛他的。
十餘年的光景轉瞬即逝,陸父陸母果真等到了陸亭之登科及第那日。
收到喜訊的二老忙不疊收拾起行裝同陸亭之一道前去赴任。
上任不足半年,二老又為正忙于清斷積弊的愛子擇了一門婚事,尚不及與他言說便私自定下了。
陡然知曉婚訊的陸亭之怒極,卻因着父母之命無從反抗,不得不如期完婚。
所幸夫人賢淑□□,将家中照料地甚好,陸亭之也便沒了不滿。
婚後一年有半,夫人産下一子,卻因着胎中不足,不滿四歲便夭逝了。
夫婦二人哀痛不已,遂于愛子冥誕之日前赴城隍廟為其點了一支長明天燈。
燭火飄搖間,陸亭之向着神明祈願,盼再得一子,必傾心顧憐,若能得償所願,亦願傾其所有還此恩典。
祈畢,陸亭之轉身攜妻離去,未曾留意到方才所進之香幾息之間便燃盡了。
爾後不過半年光景,夫人複而有孕,九月後産下一子,名喚陸知月。
然夫人孕中憂思過重,此子亦胎中不足、先天有虧,幸其幼時曾得一遊道指點,除卻衣冠之外,若将其作女兒家教養,許是能保其平安順遂。
陸亭之同夫人無有不從,陸知月也确平安長大了。
直至兩年前的一個冬夜,陸知月受涼後起了場熱,爾後便一病不起,陸亭之為其遍尋名醫卻都無力回天。
本是連棺椁都備下了,不知怎的幾日之後,陸知月又同無事人般好了,此後再無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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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方明,一行人便用畢早食匆匆前往城隍廟。
“這城隍廟,原先并不若此般,要更小些。且聽城中老人道這廟已建逾百年,雖香火不絕,内裡卻早已破舊不堪,故而十餘年前父親在任時便曾遣人修繕過。爾後兩年前我生了場大病,病愈不久父親道是神明庇佑,複而着人擴建修繕了一番。” 望着眼前威嚴屹立的廟宇,陸知月同四人解釋道。
“那這所謂的老神仙又在何處?” 沈清遙打量着周遭詢道。
“此人我先前倒是從未聽聞過。”
“既如此,不若我們三兩成撥,分頭尋一尋吧。” 沈清遙提議道。
言罷,一行人立時分頭去尋。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于分頭之處會合,卻皆一無所獲。
“那人分明道這老神仙就在此處,吾等卻遍尋不見,會否是需得他人引薦,還是其間有何暗室機關或是口口相傳的密語?” 沈清遙這些年在商行中慣見此等招數,故而有此一問。
“此話在理,不過若真如此般,該如何才能見得上這老神仙呢?”
兀自沉思之際,那日為接待崔氏族親而将他們逐出客棧的陳掌櫃此時正挎着隻蓋了層紅布的竹籃子、攜着昨日那二人口中所言的雙生子朝此處走來。
趕在陳掌櫃尚未留意到他們之前,一行人忙找了處遮蔽掩好靜候三人。
眼見着三人越過他們朝裡走去,江鶴眠迅即掐了個隐身訣帶着餘下四人跟上前去。
但見陳掌櫃攜其二子入主殿後直奔神像下首的供桌,卻因着雙生子立于供桌正前方,故而江鶴眠等人未能瞧清機關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