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之際,宮人持着竹耙乘舟而至,将檐下疊掩着的木塊接次啟出,便見白日裡四面臨風的殿室頃刻間便有了壁戶。
“諸位請随吾等同去寝殿歇息罷。” 宮人言罷垂首侍立門側,靜候着殿中一行人。
今夜月色清皎,渺落落在殿外鋪開一地清輝。
一行人接次踏出殿室,但見外間筏舟有三,是以分作三撥依次步上。
同舟前侍立宮人擦肩而過那瞬,借着皎月清輝,容與清晰瞧見了她頸項間密密麻麻的屍斑。
因着距離過近,又是乍然所見,不曾設防的容與本能地便欲撤避,幸得此時江鶴眠三兩步自身後行來穩穩将她往自己懷中一帶,爾後以掌遮覆住她的雙眸耍賴道:“好與與,莫要再生我的氣了可好?待歸至家中,我便把爹爹去歲生辰禮上贈我的那副真迹贈予你賠罪,你就饒了我罷......”
被他一番插科打诨,終是未有打草驚蛇。
徑自歇下尚不及入眠之時,一行人驟然聞得不知自何處傳來夜半鬼哭之聲。
“與與!” 感應到鬼氣彌散的媸漓立時現身。
“媸漓,殿外好似傳來鬼哭之聲。” 容與一面說着一面疾疾起身披衣。
将将穿戴好衣飾,便聞得屋外傳來敲門聲:“與與,是我們!”
是江鶴眠的聲音無疑,容與卻并未立時上前,而是轉眸望向媸漓,見她颔首方才踱步上前敞門。
“夜半忽聞鬼哭,内中定有隐情,我們得想辦法查清此事。” 容衍沉聲道。
“此非難事,既同滞留陽間的陰魂有關,便也算同類了,我這便将其召至法陣中問詢清楚。未免惹人生疑,你們還是回至各自房中,待法陣開時,我會在你們身周設下結界,再将元魂帶入陣中。” 媸漓道。
“好。”
将将回至屋中熄了燭火歇下不多時,便瞧見門頁窗紙之上虛影幢幢,各個都探着腦袋望向床榻。又見其人皆各自安睡,便自行散去了。
虛影散盡那瞬,桃花法陣立啟。
漫天花雨,桃香撲面間,媸漓毫不客氣地将一隻身纏縛魂索的陰魂一腳踹入陣中。
“諸位盡興問罷!” 媸漓自花雨中飛身落至容與側畔,撲閃着一對清亮的瞳眸兀自望向她。
“媸漓好厲害呀!” 桃香将将拂上肩頭之際,容與便立時探手牽住她的手婉聲哄道。
“那是!” 媸漓聽罷雀然昂首漾開一抹笑,像極了容與幼時曾同哥哥一道撿回家的那隻小貓。
瞧着眼前奮力在縛魂索中掙紮的陰魂,容與緩步上前越過它背身道:“莫怕,吾等不會加害于汝,但有幾問,還需汝誠慎答來。”
陰魂聞罷猶頓片刻,陡見媸漓上前三兩步,駭得立時應下。
“汝本何人?何故留滞于此?”
“我原是貫匈國民,平日裡靠制些木雕販售為生。已記不清是多久之前,宮中傳來消息,王君舉國懸賞,道是公主出降在即,能于此期内制出合公主心意的竺杖者,可得黃金萬兩。” 陰魂言至此懊悔地垂下了頭,“黃金萬兩!這是一筆我此生想都不敢想的數額......婚期前兩日,我攜着親制竺杖入宮面見公主,公主遠遠瞧了一眼便道不喜,爾後又治了我大不敬之罪,當日便處以極刑。可憐家中雙親仍自翹首盼着我早些歸家用飯......”
“婚期前兩日?你可知魂身已過了幾日?”
陰魂聞言嗤笑一聲,“幾日?我自幼八字殊異,成鬼後便使了個拙劣的伎倆借着障眼之術将自己匿于鎖魂陣中,卻不想被她捉了出來。”
媸漓聽罷再度昂首自得,爾後又自上前踢了它三兩下,“接着說接着說。”
“我雖記不清在那陣中苟匿了多久,卻必定逾過十數年了罷。”
“你可還記得宮中傳來消息之前的事?” 容與又問道。
陰魂沉吟思索片刻方道:“記不得了......”
“方才言及的鎖魂陣在何處?”
“這宮室殿宇間縱橫交錯的水路底下,便是那鎖魂之陣。那魔物以此陣噬生魂聚陰氣,一面為着提升修為,一面為着持養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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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一行人徑自出了王城至山間覓尋制杖之材。
“若那陰魂所言為實,豈非貫匈舉國皆在循環往複間存活?” 行路間,容鸢疑道。
“不錯,十數年如一月,始終在輪轉。” 容與接言道。
“現下可确信的是,貫匈一國此前所居皆是常人,十數年前被不知何處來的妖魔入侵,将此地困入輪轉中,為的是源源不絕以魂陣聚陰氣。” 沈清遙道。
“為何要聚陰氣?” 蔺聞思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