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她已入世萬載,嘗盡了辛酸,餘下因果可否由我自行承擔,便是身死道消,我亦無怨。” 言至此江鶴眠的語氣陡然哀婉了下來,雖是天道不公,可他仍是想從這卑劣神族手中為她求得一線生機。
“當初留她一命令其堕入輪回已是天道恩賜,且汝真以為天道會錯漏了汝之因果嗎?”
“荒唐,她本就無錯卻因着你所謂的邪道受此苦罰。若天道同神族無能予我等公正,我便用手中之劍重塑日月!” 見同他多言已無益助,江鶴眠旋即握緊手中長劍淩空躍起朝着雲端橫劈而去。
但見冰藍劍芒将那金身一分為二後不消片刻又始複初。
“既是天道顯化,若吾此般者,自是殺不盡、消不滅的,汝等又憑何重塑日月?” 狂妄之音再度自雲端落下,相随而至的是鋪天神矢,飛速朝着下首衆人而去。
同處雲端的江鶴眠不及趕回,便見餘下兩位試煉者、蔺聞思、容衍同容鸢接次被神矢擊中,爾後憑空消失于雪原之上。
堪堪在重重殺意間支起護身結界将沈清遙攏入其間,江鶴眠手中長劍立時融入風雪間四散彌漫,爾後便見他淩空懸起,雙手結印間整座神山之上的風雪悉皆為他所驅,凝作萬千冰刃裹挾着他的靈源朝着不絕而至的神矢襲去。
神矢來自金身本源靈力、而冰刃卻源自巍巍神山上壽與天齊的風雪,僵持不多時,自雲端飛索而下的神矢便止息了。
金身見此震怒,迅即喚出本命神火分身落于山巅。但見烈焰滾滾間,雪不觸身,風拂更甚。
望着眼前撲殺而來的神火分身,江鶴眠體内蘊藏的神水之源卻寂寂無聲。
一面同近時可灼傷其神魂靈魄的神火分身交手,一面還需阻抵金身陡然降下的神威壓制,江鶴眠漸漸有些力不從心起來。
恰此時,另一道神火分身落入雪原,借着風雪的掩映漸次臨近爾後朝着因神魂靈魄受損而敏力銳減的江鶴眠身後襲去。
“江兄!”
千鈞一發之際,結界内的沈清遙驟然疾步朝着江鶴眠身後護去,替他擋下了這一擊。
“沈兄!” 方始驚覺的江鶴眠隻趕得及接住沈清遙傾頹的肢軀。
“沈兄!”
沈清遙極為艱澀滞緩地朝着他搖了搖頭,爾後将業已漸次渙散的瞳光投向雲端之上:“凡人力微,我等一行人卻能通達禮義、明晰是非;神族勢強,汝輩之神卻屢行陋事、牽涉無辜。兩廂較之,孰雅孰俗尚待商榷。況神界同人世一樣,既有忠堅孝義之徒,亦有奸佞邪魍之輩,又有何高下之别?茫茫三界、芸芸生靈,又有何不同?”
“無知蝼蟻,妄論天道。” 金身高高昂起額首,鄙于同一垂死的俗世中人論駁。
望着身形漸次消散于眼前的沈清遙,江鶴眠隻覺本體原身上攀桓着的萬千松針此刻正悉數朝着枝梢頹縮而去,爾後複又緩緩刺入了内裡,繼而向下延騰至每一縷根須。
這......便是世人常謂的七情之一嗎?
喜、怒、憂、思、悲、恐、驚。
過去,他曾因着容與體驗到了其中的喜、憂、思,而今由着沈清遙贈與他的似朵濃雲般籠罩在他心頭的便是悲罷。
強壓下此間悲意,江鶴眠再度起身之時陡覺通身靈脈間神水之息漸顯。
望向雲端之上業已釀起蓮火的金身,江鶴眠将周身靈脈間的神源悉數凝向劍尖,冰藍幽芒流轉間,一蕊映着純澈雪光的水蓮盛綻着幾欲掩住整片雪原。蓮火襲來的同時,水蓮攜着神山終年不化的霜雪自劍尖脫出。兩兩觸擊的那瞬,神火以欲圖焚盡天地的勇勢将霜雪乃至水蓮的瓣緣蒸騰成氣霧,而水蓮蕊心間不絕淌轉的神水亦将那蓮火熄得如同被赤陽炙蔫的殘花般搖搖欲墜。
神山的風雪仍自飄曳着,而一水一火兩尾蓮花便就同此般對峙着,直至雙雙耗盡靈源,潰散于神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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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法界中,仍是那座金身臨至,缈缈落于山巅俯瞰着腳下無垠的雪原。
“汝生于斯、長于斯,而今欲往何方?” 金身緩次啟言,寶音繞原,蕩徹神山。
“吾不服于汝與其之判決,今次便要入世去尋她,助她脫出神谕毒噩之咒,重塑神身。”
“神谕乃是天命所歸,汝可知此般行事,無異于違抗天命?”
“吾知,且九死不悔。”
“癡兒。”
雪松聽罷不再去瞧他,兀自旋身卷起風雪渦漩。
最後一瓣霜花落地之際,雪光中揚起了赤色的發帶,繼而一抹霜色的身影乘着自神山之巅吹拂而下的風跌落蒼冥,墜入紅塵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