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柯一身雪白道袍,他與林郁一般踩在血水中,隻不過他周身陣法閃着盈盈金光,于是任何顔色都沾不上他的衣擺。
他神色冷然,發冠高束,林郁的眼睛在黑暗中太久,一下見光視線模糊,隻能從自下而上的視角來觀察他,像是看降臨在地獄中來審判的神明。
林郁擡起自己的手。
原本白淨的手掌中,斷劍、血液、血水中被浸得發黑的泥土……
哦,地獄中是自己。
這個人是葉疏。
自己現在是——
葉疏。
林郁是個凡人,但葉疏不是。
他是可以與秋柯并肩而立的絕世天才。
林郁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修仙界所謂的靈氣是什麼東西。
無窮無盡的力量在他的經脈中奔湧,林郁慢吞吞支着膝蓋起身,被血水浸濕的衣服沉重下墜,使他看起來宛如血池中誕生的魔物,正在緩緩顯露出身形。
他的嗓音嘶啞,但笑意清晰,不知道這是葉疏的情緒還是林郁的本性在發作,在這沒有一場大鬧無法收場的現在,他發自内心的興奮了起來。
“如果你赢了我,我就……”
就什麼來着,林郁想不出來,但總覺得他是許諾了什麼的。
但無所謂了,他現在隻想将自己面前看起來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秋柯弄髒。
沒什麼原因,如果非要說原因的話,林郁漫不經心地思索,最後得出離奇的答案——
為了滿足秋柯的願望。
不知名字的斷劍在林郁手中被挽起一個漂亮的劍花,難以言狀的威勢在他周身聚集,他确實是傾盡全力向秋柯攻去。
而秋柯直面對這一劍,不見反應,那雙眼睛平視林郁時,終于得見幾分人的情緒。
是什麼?
林郁看不清。
原本平靜的室内忽然震顫了一下。
031守在昏迷的林郁身邊,眼看着他眉頭緊皺神色痛苦卻一點幫不上忙,急得團團轉。
系統有關鍵時刻充當宿主意識錨點的作用,但林郁昏迷後在潛意識中将它完全排斥在外,極度不願意接受它進入自己的精神領域。
它焦急卻無能為力,隻能寄希望于林郁自己醒來。
但它的宿主明明脆弱又嬌氣,031想想他可能正在遭受什麼就恨不得自己替他受罪。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讓宿主進入這個s級小世界,這樣的苦為什麼非得它的新手宿主來吃?
它正打算強行突破林郁的精神領域,還沒接觸到林郁卻察覺到了周圍環境的震顫。
像是地震,但地龍未動,隻是以林郁為中心向外輻射看不見的能量,能量激蕩,整個洞府搖搖欲墜。
031慢半拍意識到,這是林郁的精神力在失控。
精神力一向虛無缥缈,哪怕是那些極高等級的執行者身上,它都從未見過能具現化對外界造成影響的精神力。
而這種程度的精神力,如果剛才031強行突破林郁的精神領域,它的結局隻會是被他輕松摧毀。
終于,他們頭頂的夜明珠不堪重負,随着一陣刺耳的聲音幾乎同時碎裂,碎片還未飛濺開便化作齑粉。
室内暗下來的同時,一個更黑的影子卻驟然顯形,他穩穩立在床邊,高大的身影将稀薄的月光都遮住。
“秋柯……”林郁仍然被困在自己的世界中,簡短的兩個字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模糊不清的話音吸引着床邊人的靠近。
于是那個人影單膝跪地,上身前傾,側耳靠近。
他不發一言,動作間隻有衣料摩擦的細微沙沙聲。
031躲在一邊瑟瑟發抖,見得他腰上佩的那柄冰藍色的寶劍在夜色中散發着微光。
就在秋柯的手即将觸摸到林郁臉頰時,房間内狂躁的精神力頓時一收,轉而集中攻向秋柯。
縱使強大如秋柯也無法躲避,無形的利刃擦過他的脖頸,一道血痕緩緩出現。
不止是身體上的攻擊,秋柯還感覺識海巨震,像是巨大的銅鐘被重錘,有那麼幾息他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
幾息的時間已足夠林郁翻身而起,兩人之間姿勢互換,林郁将秋柯壓制于身下。
黑夜中林郁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殺意畢現。
佩在秋柯腰間的草木心被抽出,月光由劍身映襯閃過林郁的嘴角,他臉色蒼白于是更顯得唇色殷紅,笑意妖豔森冷。
林郁橫劍,劍刃下壓,這樣的方式不适合着力,便空手要握上後半截劍身,用秋柯的本命劍像鍘刀般将它自己的主人從脖頸切斷。
自方才起就一直毫無掙紮的秋柯終于有了動作。
他隻是先一步握住了這柄頂級靈器鋒利的刃。
劍刃輕易割破了他的手掌,深陷進血肉,甚至發出了金屬與骨頭摩擦的令人牙酸的聲音。
秋柯的軀體尚且如此,如果真是林郁握上劍身,他的手大概此時已經斷成了幾節。
劍身仍然在下壓,林郁的手包在秋柯的手上,紅色的血自他的指縫泊泊流出。
草木心白亮的刃上已然有了紅痕。
秋柯終于緩緩地笑了。
031隻敢圍觀他二人之間博弈,甚至不敢上前試圖喚醒林郁的意識。
通過意識鍊接,它知道林郁仍然沒有清醒,就像不能輕易喚醒夢遊的人一般,如果在林郁昏迷時入侵,損傷的是它,但如果在現在打擾林郁,損傷的會是林郁的意識。
它從沒想到秋柯這樣的人能笑得這般讓人毛骨悚然。
“我還給你,你别怨我了,好不好?”
不知是哪個字眼觸動到了林郁,總之他極緩地眨了眨眼,腦袋歪了歪,白日裡高束的馬尾散了,烏黑的頭發披散将他的臉籠罩住。
他像是根本沒反應過來秋柯在說什麼,但他慢吞吞回道:“不好,絕不,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