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君不是秋柯的對手。
甚至不能被稱之為對手。
飛劍是李樂君的法器,隻聽李樂君驅使,哪怕這家夥正在天上被揍成狗,這柄劍依然一往無前地帶着林郁跑路。
但如果林郁走了,李樂君必定會死。
林郁當機立斷,從飛劍上跳下,将031的尖叫抛在腦後。
數千米的高空,他才一出保護罩的庇護,便感覺罡風從四面八方而來,環顧四周甚至是稀薄雲層。
從這個高度自由落體的滋味可不好受。
哪怕林郁之前已經受過各方面的訓練,卻從未有一項是人類如何從飛機上跳下去,而一般需要實踐這樣的行為時,同步響起的隻會是任務失敗提示音。
【宿主,你會死的!】031和他同步下墜,嘶聲裂肺地尖叫。
林郁同樣大聲回複它,【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氣流摩擦聲與罡風飒飒聲會占滿他全部聽覺,可與031的交流是在意識中,他不可能不知道031在說什麼。
在這同步墜落的過程中,031幾乎要哭出聲,甚至真的升起了某種臨死前感慨的心緒。
【宿主,我——】它正打算用最後這點時間和它的小倒黴宿主互訴衷腸一番。
被打斷了,林郁頗為新奇,【不是吧,真的要哭了?】
【對不起嘛,】他道歉很快,但是仍然聲音帶笑,【放心吧,不會讓你死的。】
“禦風!”林郁喝道,同時他手中最後一片羽毛燃起。
靈光乍現,林郁止住下墜,無形的氣流将他托舉而起,穩穩立于半空。
他正打算直接沖進秋柯與李樂君鬥法的現場,卻見那二人勝負已分,李樂君化作一道流星被擊落,攔腰砸斷數棵參天大樹。
高階修士有滴血重生的本事。
就算被打得隻剩一滴血,也能靠着這一滴血複活,再卷土重來。
不過這規律不适用于死于秋柯之手的修士。
秋柯已然出手,那就不會再有意外。
将死之時,李樂君内心卻出奇的平靜。
他以為自己會不甘,現在想來卻不,他從未有一天如現在這般輕松快樂。
他竟然發自内心的開心,因為今天他又見到了那個人。
時間分分秒秒而過,無形的壓力攝住李樂君的脖頸,死亡的逼迫使他喘不上氣,好像下一刻他就會失去意識。
他尚有心思琢磨,秋柯人還挺不錯的,好歹讓他死得毫無痛苦。
然而熟悉的靈力将他驚醒,猛地睜眼,擋在他之前的是熟悉的背影。
林郁抛出浩瀚煙海閣,替李樂君擋住了這一擊。
一塊小小的玉石爆發出恐怖的靈力,與小小的白色玉石相撞的靈刃終于有了形狀能被人眼窺見一分,然而窺見那靈刃的同時隻會更清楚的意識到原來自己無處可躲,徒增絕望。
秋柯面上第一次顯露慌亂的神情,急急收勢,被法術反噬,才自唇角留下了一條血線。
這是他今日受的最重的傷。
林郁行禮道:“弟子大意,未在出遊前禀明師尊,是弟子之過,請師尊責罰。”
他輕飄飄将自己的逃離歸類為出遊,說着是自己之過神色卻平靜安穩。
秋柯并不追究這些,他面對林郁向來是另一副面孔,林郁也是今天才意識到秋柯還有這般冷酷到恐怖的一面。
“就非離開不可嗎?”秋柯眼眶微紅,“你想去哪我也可以和你一起,為何不選擇我?”
李樂君在林郁背後嘔出一大口血,被嗆得咳嗽不止。
林郁隻得轉過身拍着他的後背,是真的怕他一口氣兒沒上來被自己噎死了。
受了重傷的人強撐着爬了起來,然後又軟綿無力地将自己埋進林郁懷中。
他的手緊握着林郁的袖口,胸口悶痛,卻是不咳了。
“弟子事小,不勞師尊費心。”
“非走不可?”
林郁維持着虛僞的笑,耐心早已告竭,敷衍地與他畫餅,“弟子會早日回來的。”
秋柯隻能咬牙應允,“我給你三日時間。”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親自躬身在泥巴堆裡撿出了浩瀚煙海閣,衣擺墜地沾上了泥土,在雪白的一片上極為明顯,他又慢慢走來,最後停在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将手伸出,浩瀚煙海閣安然擺放着,待林郁取走。
他的手心還留着那道傷口,深得可見紅肉下的白骨,此刻手掌被泥土污了,愈發慘不忍睹。
林郁伸出的手頓了頓。
一點微妙的心虛在心裡升起。
但這不足以讓林郁為他留下。
臨到要轉身離開了,秋柯又聽到林郁的聲音。
“師尊請留步。”
他滿是希冀地回頭。
“弟子的朋友受了重傷,請師尊賜藥。”林郁像模像樣地行禮,埋着頭,一眼不願看他。
秋柯一言不發,又不過一拂袖,李樂君身上的傷口便肉眼可見的痊愈,隻留血迹仍在皮膚上。
他離開了。
“竟然活下來了。”李樂君自己都驚訝。
“活下來就快跑,指不定那家夥馬上就反悔了。”林郁拉着他快跑。
林郁直覺的猜測很對,他們前腳剛進青城,李樂君留在城外的探子就彙報消息,秋柯已經追到了城外。
葉疏畫下的青城的範圍很廣,連帶着城牆外一圈荒無人煙的密林,秋柯就孤零零挂在那上面。
在青城城牆上,林眯着眼遠眺,好像真的模糊看見一層泛着淩淩水光的罩子,而罩子外的秋柯看起來身影飄忽,像個無家可歸的幽靈。
“師尊别擔心啦,”林郁笑眯眯的,“我會很快就回去的。”
他知道秋柯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