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陰煞雖然停了手,但顯然并不服氣,“您為何阻止我!”
她的稱呼有些奇怪,林郁疑惑,但現在最要緊的并非回答這個問題。
新娘驟然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捂着嘴強忍尖叫,趴在花轎上幹嘔,不敢靠前。
林郁親自去将她接過來,又解下自己的發帶遞予她,讓她若是害怕可以系上将眼睛蒙住。
被拒絕了。
新娘搖着頭,看着地上那些殘肢神色仇恨,哪怕單薄的身體仍在顫抖不止,她也要牢牢記住這些人的慘狀。
确定新娘無礙後,陰煞上前道:“小女子婉娘,謝大人方才的提醒。”
按常理來說,邪物基于惡念而生,基本都沒有靈智,天性嗜殺,幾乎可以說是見人就砍。
然而這個陰煞不僅有理智,她還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想明白了林郁為何阻止自己。
更甚者,她對林郁很恭敬。
林郁疑惑,“你認識我嗎?為何喚我大人?”
婉娘回道:“我結界外借龍氣修煉的一個小煞,您大概是未見過我的,我隻是曾有緣遠遠見過神仙大人您與龍神一面。”
原主的記憶雖然單調但是是連貫的,他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遙遠的人間青城,那就是世上不止這一個“林郁”。
或者說,葉疏的另一個傀儡。
看來這龍神是非見一面不可了。
在林郁與婉娘談話時,那新娘一直安靜守候着,她驚懼未消,但強自鎮定,姿态落落大方,可見受過良好的教育。
見二人話了,她上前,在林郁面前雙膝跪下,求道:“感謝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願結草銜環為報。”
“隻是——”想起什麼,她重重将頭磕下,哭訴道:“請恩公再救救城裡那些姐妹們!”
新娘名為阮詩,并非青城之人,出身書香門第,是在路過青城時被擄的。
青城一年要一無辜女子的命來換仙緣,最開始那些年還有天真的女人被哄騙,甘心為城内所有百姓犧牲,然而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終于有人漸漸意識到了她們隻是純粹地被當作籌碼放棄了。
于是這每年的獻祭變作了逼迫,變作了青城女人頭上令她們提心吊膽的刀,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選中再去送死的人是不是自己。
跑得跑,鬧得鬧,更有甚至有的女嬰一出生就被溺死,是以城内女人越來越少。
無法,青城隻能将目光放在了城外的女人身上。
他們買、擄、搶,将女人當作牲口般圈養起來,讓她們生下孩子,而這些孩子又是下一批的牲口。
這些皆是阮詩剛被擄來被與那些女人關在一處時打探到的情報。
婉娘的時代還未有這般情形,她是被家人逼迫才成為龍神的新娘的,聽聞這些,她身上黑氣愈重,甚至隐隐地控制不住陰煞本相。
她身邊已成人棍的男人原本哀嚎的力氣都沒了,這下又慘叫出聲道:“鬼!鬼啊!”
“大人!”婉娘将目光投向林郁,手中已凝聚出法力,隻待林郁一聲令下她就下手。
林郁笑着拉下她的手,“看我的。”
躬下身,林郁親自捏住那人的衣領再提起,一路拖行至崖邊。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血迹沾上去極為明顯,隻是他笑意幹淨溫柔,于是隻顯得他這一身風雅無比,衣上是雪地落梅。
那男人在求饒,哭得涕泗橫流,醜陋無比,他的殘肢亂扭,試圖遠離那深不見底的懸崖,然而無果,他根本掌控不了自己的身體,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越來越靠近崖邊。
“我隻是好心幫他挪了個位置,”林郁眼睜睜看他跌落,身影下墜,最終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他們的命算不到我們頭上的。”
這些男人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
他們對着單薄的落入險地的新娘大聲取樂時有烏泱泱一片,但面對真正有力量的人卻毫無抵抗之力隻能慘叫求饒,全部被搬到崖邊也沒花少時間。
一堆一堆人棍蠕動時互相擁擠,用盡全力地将身邊之人擠下去就能為自己博得半分生的機會。
這畫面醜陋又惡心。
婉娘仇恨地看。
阮詩逼迫着自己看。
林郁微笑,欣賞一般觀看。
時間悄然流逝,最終崖邊竟然是一人都未剩下,全填了這噬人的深淵。
日暮西垂,大戲落幕,林郁拍拍手。
“走吧,大概城内已有人在等着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