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他所說的,他絕不願旁人來替他背負業果。
于是有了後面的故事。
他逃出了地牢,為了防止宗門内用秋蔓逼他就範于是一起帶走了秋蔓。
葉疏出地牢時的陣勢不可謂不大,他雖然控制着力道并未殺人,但招式間靈力中的魔氣卻也沒有刻意隐藏,幾乎是昭示天下自己身上蹊跷。
林郁與秋柯現在就并肩看着葉疏如何作亂。
“你當時在何處?”林郁出乎意料的平靜。
秋柯有問就答,“我去了落雲秘境。”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被刻意安排的,秋柯那段時間在秘境中,而秘境與外界封閉,所以秋柯毫不知情,隻是等他出來,世界都變了。
“如果那段時間你在,”林郁意味不明地笑,“一定是你來換我身上的惡靈是嗎。”
他說着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秋柯答道:“是。”
并非被宗門内逼迫,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林郁發自内心慶幸,“還好你不在。”
頓了頓,林郁又補充道:“你以後也不要有這種替我承擔的想法,你要是做了,我恨你一輩子。”
秋柯隻是回以沉默。
良久,他開口,聲音有點小,但是是可以被林郁聽見的音量。
他說:“我不替你承擔,但你也不要把我抛下,讓我和你一起支付代價,可以嗎?”
林郁抱着胳膊,“再說吧,現在你不是也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嗎?”
秋柯聽罷,無聲露出苦笑。
曾經的記憶仍然在播放,但後面的故事基本與古籍中記載的一緻了。
葉疏出逃,在人間落腳,同時秋柯出秘境,接到任務追捕魔頭葉疏。
很難估量那時葉疏的實力如何,但是無數修者都被他擊敗,而也隻有秋柯出面葉疏才避戰。
與此同時,葉疏在人間二十四城布下了陣法。
什麼陣法需要囊括二十四座城池的地界,這個問題随着葉疏的死去,目前無一人知曉。
葉疏的記憶現在都是些無聊的發展,有人來追捕、葉疏應戰、打敗敵人後嚣張離去、去下一個地方……
林郁無聊,思維開始發散。
秋柯與秋蔓不愧是親兄弟,長相有七八分相似,但絕不會有人将二者認錯。
秋柯氣質沉穩安靜,臉上向來無甚表情,而秋蔓無神志亦無煩惱,眼睛亮亮的,眸中的情緒一眼可辨。
當然,這是千年前的秋柯與秋蔓對比,千年後的秋柯沉寂得像塊石頭,若不是見他還能走能動,恐怕最後的生氣兒都沒了。
林郁看了他兩眼,沒來由的有點生氣。
秋柯一向對他的情緒敏感,于是單手覆上了林郁的眼睛,道:“抱歉,我是個不看好的舊玩意兒,你别看了。”
林郁扒下了他的手。
手掌下覆蓋的那雙眼睛垂着,并沒有第一時間将視線對上秋柯的。
他是真的連看我一眼都不願了……
秋柯心中歎氣,臉上落寞神色幾乎流露,然而不待他再多想什麼,一點柔軟的觸感在掌心一觸即分。
是林郁輕輕地親了他一下。
太輕了,輕得好像剛才的接觸是錯覺,更别提林郁還立刻退開了兩步,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但秋柯的眼睛亮起來,像是屍體中有魂魄回歸,終于有了點千年前的樣子。
也可能是回光返照。林郁心中不無惡意地想着。
葉疏的記憶來到了青城。
青城不是葉疏最後一個落腳點,隻是他将秋蔓留在了這裡。
葉疏降臨時未驚動任何凡人,他帶着秋蔓選了一處山頭落腳,布下了不可入内的結界。
秋蔓的認知無法意識到是發生了什麼,但他跟着葉疏滿世界亂竄也未見吵鬧,乖巧又安靜,聽話聽得過了頭。
他雖然有龍軀,但是不曾修煉過,做不到辟谷,于是每日葉疏出去忙時他就獨自在周圍找點野果野菜果腹,而且從未出過葉疏為他畫下的結界邊線。
于是葉疏又披星戴月回來時,總能在石桌上看見已經清洗好了的果子和已經做好了的吃食。
至于秋蔓,他沒有修為,不敵困意,趴在石桌邊上已經睡着了。
“你不必等我的。”葉疏輕輕摸着秋蔓的頭發。
秋蔓在等人就睡得淺,一點動靜他就醒了,他睜着的眼睛中因困意有一層水光,但仍然下意識露出一個笑臉。
“葉哥哥回來啦。”
葉疏點頭,又重複了一遍,“你不用等我,累了自己回去睡就行。”
也不知道是秋蔓聽不懂還是怎樣,他隻是歪了歪頭,未曾回答。
“而且不止是現在,”葉疏認真叮囑,“過幾日我離開這裡之後,你再待個月餘左右就出山,去淩霄宗找你哥。”
之後的故事秋蔓不知曉,葉疏應該是預料了幾分,圍觀的林郁與秋柯卻是知道的明明白白。
葉疏死在了魔域,而幾百年後秋蔓唯一一次離開了那座山頭,在山下青城用自己的龍血點化了三個幼童。
臨走前,葉疏将那個與自己一般面容的傀儡和一柄斷劍留下了,是為了保護秋蔓。
傀儡承載了葉疏那段時間的記憶,葉疏離開後傀儡被留下了,于是記憶中後半段是傀儡眼中隻那座山後幾百年的景象。
幾百年的時間,芥子洞府失了靈力消失了,傀儡能量耗盡不能再活動,斷劍倒是一如既往,被秋蔓随身帶在身邊。
而秋蔓在變老。
他的容顔添上了皺紋,頭發變得花白,連身軀都變得瘦小佝偻,但是眼睛一如既往晶晶亮亮的,日複一日滿懷希望地等待着那個人回來。
用一輩子來等待,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