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電如何迅速，落在秋柯眼中也是平常，但是那道雷确實與他擦肩而過。

隻因為這是命運，名為上天注定。

上天注定，所以無法更改，他可以跳出天道命數，可林郁做不到。

或者其實一開始，他也未曾做到過。

他回頭，林郁被淹沒在白光中，不見了身形。

會死，林郁這次真的會死。

秋柯腦袋一片按空白，踉跄着落地，腳踏在一片漆黑的地面時幾乎站立不穩。

他的面前林郁跪坐着，脊背彎曲，滿臉血痕又雙目緊閉，整個人幾乎看不出人樣了，隻有他手中靈劍光可鑒人，靈氣四溢。

嶄新的靈器，劍刃伴有龍鱗紋路，其中寄宿溫養着一個靈魂，名字卻是那個過去的名字，名為無念。

林郁若是真的無念該有多好。

秋柯心道，哪怕真是那個無心無情隻知道殺戮的魔頭呢？

又有血痕從林郁臉上流下來。

其實他這般狀況，早該死的不能再死了，林郁撐到現在是還有事未做完。

“業果已然清算，林郁，你可要收下你在此世之中的功德？”

天道之聲悠悠落下，但響在林郁心中。

林郁活動了下脖子，隻感覺焦黑的皮膚簌簌往下落，說不上是灼燒痛還是撕裂痛，“将我的功德分給五百年間枉死于此地的女子們。”

天道遵循他的意願。

這時，有許多閃爍的金色光點從山下與那條吃人的深淵浮起，她們在林郁周身環繞片刻才慢慢飛遠。

下輩子，下下輩子……她們終于可以過得很幸福。

秋柯跪在林郁面前。

林郁的臉已經毀的差不多了，燒焦的皮膚将五官都糊得很模糊，秋柯手顫抖着伸出，但遲遲不敢将指間落到他的臉上。

“抱歉，”秋柯低頭，“你原諒我好不好？”

其實到現在為止，并非沒有辦法救林郁。

秋柯将指尖點在林郁的額頭，林郁目盲耳聾，完全不知道周圍環境發生了什麼，隻存在一點微弱的感知意識到似乎是有人來了。

“是師尊嗎？”林郁已經意識不清了，但是說出這話時還是下意識露出了一個笑，牽動臉上的傷口，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秋柯甚至不敢回答。

林郁沒有再問第二次的力氣了。

他又沉入了那片黑色的空間。

在那片空間中，他失去了所有感知，甚至不能确認四肢是否存在，時間也不再被賦有意義，好像隻有一瞬又好像十萬年已過。

這種感覺在讀取傀儡記憶前出現過，在他即将召喚天雷時出現過，現在又出現了。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好像自己并非一個人了，隻是一個被困在傀儡中的意識，或許甚至并非意識，因為傀儡不需要意識。

沒有意識，所以不需要感知，不需要記錄時間，同樣不需要定義自己。

林郁模模糊糊意識到，原來自己一開始就是一具傀儡。

傳說魔族高手做出的傀儡與真人無異，混入人群更是難以區分，魔族還曾用悄無聲息滲透進正道的傀儡們給修仙界重創。

他之前能自由行動未見阻塞，是因為他的主人給了他自由的權利，甚至刻意隐瞞了他傀儡的身份，隻有在那幾件事時才動用了權限。

所以秋柯可以進入他的意識空間，所以那時在斷劍即将捅入林郁心口時操控他的人一下還回了他的身體，甚至一開始這具身體記憶中規律單薄到刻闆的作息也是預示。

那現在自己又回到了這個空間内，是為什麼呢？

應該是秋柯來了，秋柯在治療他。

傀儡壞了怎麼辦？換一個就可以了。

【031，】林郁在意識中呼喚系統，但好歹限制着它對外的感知，不要讓它看到自己這麼凄慘的樣子被吓到，【檢查一下我的靈魂。】

【是！】031被找到時正在偷偷地哭，回應林郁時話音裡還有哭腔，【宿主你還活着，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林郁安靜等待031的結果。

【啊！宿主，你的靈魂在離體啊！】

林郁吩咐道：【幫我穩固意識，我不要脫出這個軀殼。】

031隐約意識到了什麼，但林郁現在還能和他交流就證明他好歹還活着，隻要活着就好，于是它不敢多問，隻是回道：【好的。】

秋柯立即就感覺到了林郁的靈魂在拒絕他。

林郁一隻手已經斷了，僅剩的一隻手艱難擡起，然後握住了秋柯的手腕。

這隻手滾燙又粘膩，血混雜焦灰，看起來都不像人的手了，剛一與秋柯接觸就在他的腕子上留下一片又黑又紅的痕迹。

林郁頭都沒擡，隻道：“滾。”

秋柯不敢置信地看他，“你已經知曉了嗎？”

話出口，他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林郁已經聾了，隻能意識傳聲與林郁對話。

“對不起，”秋柯的聲音響在林郁那片黑洞洞的空間裡，“我并非有意隐瞞你……”

林郁不願意溝通，仍然隻是回道：“滾。”

他是不自由毋甯死的性子，讓他受制于人被他人掌控是真的不如殺了他，可偏偏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是具有主人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