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所感,郁清江腦袋輕微地搖了下,擡起頭朝他們二人看來。
“殺、殺、殺人了……”
秦儀哆嗦着手,聲音發虛地念叨不停。蓦地,不知他哪根筋搭上了,猛地轉身,邊跑邊大聲喊:“殺人了!郁清江,郁清江殺了家——”
一道殘影快如雷霆,霹靂一招扣在秦儀頭頂,喊聲乍斷。
五長老轉身,面色凝重地看向郁清江。
他身後,秦儀的屍體軟了下去。
“怎麼回事?”五長老問。
跪在崔凜屍身旁的郁清江像是魂魄離了體,半晌沒應聲,直到五長老皺着眉頭又問了一遍,體内才重新聚好分裂成七八塊的魂魄,變回有感知的人。
當啷。
手中的刀掉落,郁清江渾身卸力癱坐下去,雙目無神地望着面前冷冰冰的屍體。
平日的穩重全然消失,他驚愕地環顧左右,目光正對上側邊滿面呆滞的江鴻。
江鴻:“……”
郁清江:“……”
五長老瞧見郁清江看那邊,這才發現草叢内還有一人,當下面色沉住,重有萬鈞之勢的一掌二話不說地拍出。
“師尊!”
四溢的殺氣太過驚心,郁清江恍然回神,想也不想便攔到了江鴻身前。
五長老急忙收掌,掌中蘊含的靈力沿筋脈疾速湧回身體,反噬盡數打在自己身上。手掌已然顫抖,五長老掃了一眼,将手背至身後,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師尊……”郁清江自然知道強行收手的反噬有多大,不由得擔心。
五長老不容他分說,将郁清江提到一邊,一張符紙定住他身,又是一掌拍出!
江鴻連滾帶爬地後退,遠不及掌風襲來的速度。
眼看掌風襲面,江鴻眸光暗了下去,背在身後的手捏住悄然急變的水瑟。
她修為早已恢複,現今雖隻是洞明初期,比五長老這個洞明中期低一個小境界,但五長老此刻一心隻想滅口,對她未留防備,趁機偷襲,未必不能一舉殺之。
“爹!”
一聲驚叫遽然響起。
崔意浮三步并作兩步跑到近前,沈垂和遲月歸兩人執刀緊随其後,看清場面後當機立斷跳到江鴻身前,刀鋒相疊橫在胸前,一齊擋住來勢洶洶的掌風。
沈垂和遲月歸皆是真人境,即便五長老未盡全力,卻也是動殺心後打出的這一掌,單隻憑這二人斷然不能接下。
江鴻心念電轉,不動聲色地向二人刀上渡去一縷靈力。
四股靈力相撞,轟的一下蕩出萬頃風波,霎時間烏雲退,風月清。
四下靜寂,唯餘場中央凄慘的哭聲。
崔意浮捂住崔凜胸膛,發現自己怎麼也止不住汩汩流出的鮮血,心神大亂。
她平日裡嚣張跋扈,見誰都敢抄刀,可終歸是個沒扛過什麼事的草包,一直以來倚仗的就是崔凜。現下崔凜出事,她便沒了主意,張望來張望去,目光捕捉到在場唯一一個長輩,便慌不擇路地向五長老求助:“救他,快,師伯,你救救我爹,救救他!”
瞧見五長老紋絲不動,恍若未聞,崔意浮爬到五長老身邊,“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看不上我,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意浮給你磕頭,給你認錯,那不關我爹的事,求你救救他……”
五長老仍沒有反應。
衆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手腕彎轉,一股靈力聚在掌心。
郁清江瞳孔驟縮,不管不顧地調動全身靈力,彙集一處,便要爆開。
五長老即刻回身在他身上連點數下,怒道:“自爆修為,簡直胡鬧!你當真想氣死為師?”
定身符被撕,郁清江兩腿一軟跌到地上,吐出一口血。
“弟子……不敢。”
崔意浮仿佛看見救星,爬到郁清江身邊牢牢抓住他,“郁師兄,我……我以前對你不好,我恨你搶了我的威風,恨你讓我丢臉,你都沒有理會過我,也不曾生我的氣。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你是個好人,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你幫幫我,師伯最看重你了,你幫幫我……”
郁清江嘴唇忍不住顫抖,說不出一個字,想把崔意浮扶起,卻無奈方才自爆修為時幾乎撕裂了全身筋脈,現下一點力氣都提不上來,宛如廢人。
“大小姐!”
沈垂喚了幾句,崔意浮無動于衷。
沈垂一把将她拉過去,看到崔意浮眼露迷茫,不覺怒色盈面,慣有的風度全部抛到腦後:“崔意浮你看清楚,就是他殺的家主!”
崔意浮好似癡傻了,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來來回回看了數次,驟然回神。
“為、為什麼?”她難以置信地問,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啪嗒砸落。
“我爹沒有對不起你,他……”
崔意浮哽咽難抑,手揪住自己心口,好像快要溺死在水中的人被救上岸,拼命地喘氣,話說得零零碎碎:“他和五長老再怎麼不合,都沒有虧待過你,他不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還幾次三番當衆誇贊你,甚至……甚至他前些時日還想過背棄祖訓,要你來做少主、接掌崔家,為什麼?你為什麼殺他?”
“我……”
郁清江垂視自己衣衫上的血痕,隻說了一個字便再難說下去。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崔意浮亮出千雪,一刀砍出,被人一袖彈開,千雪刀脫手而出。
“沒有虧待,沒有對不起?”
五長老指腹撫過千雪刀刃,不由嗤笑,嘴角挂上明晃晃的譏諷,一手刀劈暈郁清江,護在結界内,随後不留餘地,威壓全開。
在場他人隻感覺身上壓了一座山似的,嘭地跪地,再難起身。
江鴻本就躺在地上,見了這一幕,貓在遲月歸和沈垂身後煞有閑心地翻了下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你以為我在乎?”
五長老居高臨下看着崔意浮,壓抑怒火,一字一句道:“偷了别人的東西,回頭施舍一點好處,便能抹掉自己做過的事,便要我師徒二人對你們三跪九叩、感激涕零?崔意浮,你未免太自以為是了。”
他擡手覆在崔意浮頭頂,輕一用力,便見崔意浮面部扭曲,極為痛苦地喊出聲。
“你,你爹,還有崔檀,你們都該死。沒有今日,早晚我也會親手殺了你們。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顧忌,崔意浮,和你爹一起下去向我師尊賠罪吧!”
說着,五長老面上一狠。
“五長老!”
千鈞一發之際,沈垂頂着威壓站起身,大喊道:“你不管太上長老了不成?”
五長老行動一滞。
“今日家主奉太上長老之令召集衆人,是為商議下月十五天風境開啟之事。現今易師弟遭困未歸,七長老匆匆離席趕去相救,家主又出此變故,議事定然是議不成了,可太上長老還在竹海等家主禀報,如今這樣,五長老打算讓誰去?倘若太上長老得知家主之事,難道會放過你和郁師弟?”
五長老眼睛眯起,目露精光,宛若毒蛇吐信,頭一次注意到這個素日裡膿包蛋一樣的大弟子,“你在威脅我?”
“非是威脅,弟子不過是想為大小姐,想為我們這些人,尋一個出路。”
沈垂額頭直冒汗,顧不上擦,冷靜道:“不論過往恩怨如何,五長老一定希望能安然通過太上長老那一關,甚至是……見機殺之。”
五長老眼神陡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