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江鴻看的方向望去,便見水瑟仿佛着了魔,通體發亮,紅色和冰藍色你争我搶地撞在一起,發出嗡嗡鳴聲。
“……它怎麼了?”
江鴻仰首,視線釘在頭頂的河水上,尚未應聲,便見水瑟突地分成數截,失了理智般撞上結界,薄如蟬翼的結界瞬間危如累卵。
另三人躲着發瘋的水瑟,獨留江鴻一動不動站在中央,掌心不知何時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淌滿手掌,順着指縫滴下,幾乎要将脆弱的結界滴穿。
“江鴻!你這破東西怎麼回事?!”葉輕揚驚惶地拿出護身符,顧不得其他,一口氣全部催動。昏死多時的遙遙剛醒過來,炸着毛往他衣服裡鑽。
俞寸心拉住紀雨萱退到他身後,還想再拉江鴻,卻見江鴻靜靜注視着掌心,少頃,向前一步按在巨石上。
轟隆巨響之下,外圍的結界破裂,腥臭味闖入鼻尖,近乎能将人熏暈過去。随後又一聲炸響,巨石上開出一條深不見底的道。
江鴻落在水中,深藍海水變作暗紅,如鬼影一般湧來,頃刻染透全身,原本光滑細膩的肌膚變成皺巴的死皮,像是被吸幹了靈氣。滋滋啦啦的聲音下,血妖竟然開始咬皮肉,沒多久就将她身軀啃成碎片。可江鴻表情不變,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好似完全沒有感覺。
三人俱是被這一幕震住。
忽地,聖潔的光亮起,一瞬蕩出千裡,周遭暗紅盡褪,碧浪滔天。
江鴻召回恢複原樣的水瑟,化作玉鞭,将不遠處的三人捆起,沿方才打出的通道一路飛進。
良久,亮光乍現,四人從小洞口跳出。
江鴻将三人丢在一旁。
俞寸心最先站穩腳步,一手扶住一個,脫口道:“江鴻,你怎樣——”
江鴻脫力倒下,膝蓋砸進地裡,吐出一口血。
遙遙從葉輕揚懷裡探出頭,适才被水瑟削掉的毛飄然而落,觸到洞口内向上爬的血珠,頓時成粉,血珠卻還在往上跳,如同開了靈智的妖獸。
葉輕揚猛一哆嗦,連連後退。
江鴻面不改色地擦去唇角的血,空手一抓,摳下一塊山石,填進洞口中。
“……那是什麼東西?”紀雨萱問。
“那是……血妖。”見紀雨萱和俞寸心困惑不解地看過來,葉輕揚翻出百識鏡,聲音還在發虛,強撐着底氣介紹道:“血妖,看起來就和血差不多,以吸食血液為生。鑽入體内,一息之間便能吸幹一個人全身的血液。常出現于埋屍地、亂葬崗,是最為棘手的妖獸之一。”
“不過,血妖早在一千多年前便已絕迹,最後一次出現是在……”葉輕揚臉色忽然難看,“在宿風山。”
“凡曆五百五十一年,宿風山血妖成災,恰值天風境開啟,宿風山上三千四百一十九人,存活二百零六。此後宿風山封閉,各派掌門齊聚,勞心戮力六十載,才将血妖徹底清除。”
“這麼說,當年的血妖便是從天風境跑出去的?”俞寸心道。
葉輕揚搖了搖頭,“當時并未找到來源,衆掌門隻以為是那年靈氣暴亂引起的意外。事情過去太久,之後也再沒發生過同樣的事,漸漸地便沒人再提起,不想今日竟然讓咱們遇——”
“江鴻!”紀雨萱突然驚呼出聲。
隻見江鴻渾身抽搐不停,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雙目緊閉,面色慘白,額頭滿是冷汗,僅有唇間抿出一條血線,卻連一絲氣都喘不出來。水瑟彎成圓攀在肩上,隐隐發出悲鳴。
紀雨萱忙不疊撲過去,剛想把江鴻扶起,便見一片紅影掠過眼前,定睛一看,俞寸心已扶住江鴻肩膀,另隻手飛速在她後背連點。
可還沒等他點到第三下,江鴻蓦地睜開眼,反手一按,單腿将他壓在地上,眼中盡是肅殺:“你想死嗎?”
俞寸心臉白了一瞬,眨眼間痛苦之色便煙消雲散,他甚至揚出了一抹笑,煞是輕松地道:“恩将仇報啊,江道友。”
江鴻閉了閉眼,大抵想起來适才是怎麼回事,站起身子,後退兩步,靠着石壁滑坐到地上,一條腿撐起,輕柔地撫過焦躁不已的水瑟,澀聲道:“抱歉。”
她左手一掌在身旁開出一條道,山洞莫名晃了下,從頭頂掉出似沙似土的粉末,新鮮空氣闖入,稍微打散了充盈鼻尖的血腥味,貼近小道,隐隐還可聽到傳進來的風聲。
“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是光搖山内部,你們可以從這條路出去。不過,”江鴻手指微勾,水瑟分出三截,化成細長的玉纏絲,“你們需将這個捆在頸上。”
“若你們膽敢暴露我身份,纏絲會立刻勒斷你們咽喉。當然,你們也不必太過擔心,隻要乖乖配合,待離開宿風山,我自會替你們解開。是去是留,你們自己選。”
揉肩膀的俞寸心動作一頓,同身旁的葉輕揚面面相觑,他二人還沒作聲,紀雨萱先跳出。
“你不相信我!”
她跑到江鴻面前,兩手叉腰怒氣沖沖道:“咱們這麼多天的交情,你都這樣了還威脅我!江鴻,你太不仗義了!”
江鴻不與她多言,擡了擡手。
紀雨萱嘴角一癟,拿了根縛在頸上,跑進通道,腳步刻意踏得極重。
“這……”葉輕揚臉色變來變去,心念電轉,最後給俞寸心遞了個眼神,也去拿了一根,追着紀雨萱離開。
江鴻緩了口氣,仰頭望着沒有動作的俞寸心:“你不走?”
俞寸心微微一笑,眸中卻并不見喜色。他原地坐下,靠在背後的石壁上和江鴻遙遙相望,“不走。”
江鴻挑了下眉,指尖彈出,纏絲還是纏到了俞寸心頸上。
“老實點,我不會動你。”話罷,她将身上僅剩的幾瓶補元丹盡數吞下,合上眼。
“江鴻。”對側有聲音響起,“你留在這是要療傷吧?”
“……”
“剛剛那樣你不疼嗎?人都會疼的。”
“紀道友很關心你,你那樣說,不僅僅是不信任我們,其實也是在保護我們吧?”
“……”
那人喋喋不休說了半天,江鴻額角狂跳,終于忍不住手中一捏,纏絲乍緊,俞寸心收住話音。
“閉嘴,再多說一句,我殺了你。”
她看不到的時候,俞寸心摸了摸幾乎融進骨肉裡的細絲,無聲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