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霁輕挑眉頭,暗戳戳和江鴻對視了一眼。
葉輕揚離二人近,自然看得到,卻也沒作聲。
這事其實要追溯到一年前。
彼時暮天閣被屠,剛從他家中離開的扶秋寒去而複返,枉日以要追查江鴻下落、不便照顧他們家閣主為由,将扶秋寒托付給了葉馳,随即匆匆離去。
一開始,他對暮天閣沒什麼意見,哪怕他爹娘和葉谏之商讨要幫扶秋寒重建暮天閣,他也并無半分異議——葉扶二家世代交好,而今扶家有難,葉家自不能坐視不理。
那段時間,他知道自家爹娘和兄長都在為此事奔波勞碌,不僅十分安生,未如往日一般調皮搗蛋,還分出閑暇時間,偶爾去慰問一番寄居葉家的扶秋寒。
扶秋寒生性膽小怕事,才逢變故,整日裡縮在院子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葉輕揚怕他憋壞,每次去總會帶些在千尋城裡尋來的新鮮玩意,想要他寬寬心,打起精神來。
畢竟人死不能複生,過去的總要過去。
可扶秋寒不怎麼理他,每次收下東西便沒了後續,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同他大眼瞪小眼,不論他怎麼說,都隻用一個“嗯”字回答。
漸漸地,葉輕揚沒了興趣,不樂意熱臉貼冷屁股,便不再去找扶秋寒,隻當家裡沒這個人。
後來他離開家來到宿風山,再次見到扶秋寒,是在千尺頂上。
數月不見,扶秋寒并未因年長一歲而變成熟,也不曾因要承擔起暮天閣遺業而增添穩重與銳氣,他和一年前初到連風門時一樣,膽小怯懦,畏畏縮縮,見誰都低着頭,好像天生就斷了骨頭,直不起腰背。
對此,葉輕揚自然不挂心。
他和扶秋寒本也沒交情,何況對方也不見得待見他。
那日,葉谏之還在為郁清江的死郁郁寡歡,他抱着遙遙去找葉谏之,想讓自家大哥開心點,路過扶秋寒院子時,聽到扶秋寒和枉日的對話。
枉日想繼續追查江鴻下落,為扶應同和暮天閣上下報仇雪恨,便讓扶秋寒和葉谏之一起回葉家,在葉家住下去,等他回來。
可扶秋寒沒有應允。
扶秋寒一臉憤恨,并未對這一年來葉家人的照拂有所感恩,反而像對仇人一樣,滿臉怨怼地念着葉谏之的名字,說什麼葉家人虛僞,明面上什麼都應,實際卻一直拖着他們,是隻顧自己地位而不顧兄弟交情。
他對着枉日倒了一肚子苦水,字字句句不是對滅門仇人的恨,而是對接濟恩人的诋毀謾罵,仿佛他們葉家真的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一般。
葉輕揚當場就炸了。
他揪着遙遙踢開門,把受驚後竄起來躲到枉日後邊的扶秋寒罵了個狗血淋頭,說讓他跟枉日一起滾出葉家,既然看不上葉家,以後就别登葉家的門,千尋城不歡迎暮天閣的人。
枉日還沒說什麼,葉谏之先到了。
不知前情的葉谏之言辭俱厲地訓了他一番,向枉日和扶秋寒賠禮道歉,給足了二人顔面,葉輕揚想開口解釋,也沒尋到機會。
葉谏之心力交瘁,崔家之事已讓他頭大,現在又來一個扶家,加上葉輕揚莫名其妙和江鴻攪在一起的前車之鑒,也顧不得太多,直接扣了葉輕揚的寶貝,讓他回家。
葉輕揚勃然大怒,心裡憋屈,當晚就一聲不吭逃了出去。
到如今一月有餘,他其實多多少少也想明白了,未必是葉谏之不相信他,隻是葉扶二家千年之誼,葉谏之身為連風門少門主,一言一行都代表了葉家乃至整個連風門,自然不可能像他一樣不管不顧,隻憑自己開心就好。
别人已經讓葉谏之足夠難受,他這個親弟弟可不能再添亂了。
不過葉谏之是葉谏之,對這兩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他依然沒什麼好說的。
若不是江鴻非要來這,他才不想踏進碧海一步。
想到此,葉輕揚幽怨地看了江鴻一眼。
江鴻不閃不避地看回來,眸中一絲情緒都沒有,卻盯得葉輕揚心裡一咯噔,倉促地挪開視線,心裡默念道:小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