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日喉頭滾動了一下,沒把反轉的場面當回事,沉着嗓音不緊不慢地提醒道:“我若死,你們也走不出去。”
他輕蔑地掃過江鴻,再一一巡視她身後三人,最終将視線落回江鴻身上,不怕死地握住水瑟,向喉嚨壓進,陰恻恻地笑道:“鄙薄之軀,若能換玉仙子陪葬,縱然是死,又有何妨?”
“是嗎?”
怎知江鴻也不慌張,目無波瀾地睨向枉日身後:“難不成扶閣主也要和我們一起死?”
枉日一愣,大腦空了一瞬,他猛然回頭,見一道細不可見的纏絲不知何時縛到扶秋寒喉嚨上,把本該置身陣法之外的他拽進陣法中。
“你可以試試,我先死還是他先死。”
耳畔的威脅聲不輕不重砸在心跳上,枉日大怒回首,眼眸中暈着燎原怒火。
“我沒工夫陪你耗。”
說話間,江鴻輕拈指尖,纏絲盡頭的扶秋寒被吊起,細絲嵌入骨中,跟随他身體的搖晃,切下一塊又一塊皮肉。
扶秋寒疼得面色煞白,滿頭冷汗,長大了嘴巴也沒能喊出聲音,宛如一隻垂死掙紮的魚,拼盡全力撲騰着想要跳回水中,卻抓不住極速流散的生機。
枉日盯着江鴻,咬牙切齒,仿佛恨不能用眼神把她撕成千萬片,最終卻隻能沉默地咽回所有憤怒,收起陣盤。
鎖鍊一刹那碎成殘星,法陣光輝散去,藏進漆黑夜幕裡。
壓制許久的白色巨羽鋪開,像一條九天落下的綢帶,迎着淡淡月輝映出流光。再一眨眼,巨羽收斂,遙遙變回小狗形态,悶頭撲到葉輕揚懷裡,對着枉日的方向惡狠狠地吠了數聲,被葉輕揚安撫住。
另一側,萦繞的壓迫感退去,消寂許久的夜風闖入閣中,裹挾着寒涼吹進骨頭縫裡,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身體漸漸變涼,腦袋卻越發滾燙,清涼的風溫柔又強勢地拂過,短暫模糊的意識驟然清醒。
江鴻小幅度地甩了甩腦袋,極力掩飾着那一瞬差點讓她倒下去的頭昏腦漲,繃緊的精神沒有得到半刻放松,她咽下喉口的腥甜,正欲啟唇,嗓子裡的癢意淘氣地鑽出。
想要說的話被堵在喉嚨處,不上不下地,江鴻被嗆得忍不住咳了聲,再出口時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悶炮仗似的,剛發出聲響便消逝在風中。
脆弱被風無聲無息吹走,江鴻若無其事地走到扶秋寒身前,直截了當問:“古川碎片在哪?”
被放下來的扶秋寒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地上,宛如死屍一般。
聽見問話,他好半晌才動了下手指,有氣無力道:“不、不知額——”
江鴻面不改色地扼住他喉嚨,沉住性子道:“我隻給你一次機會,如果答案無法讓我滿意,我不介意真的屠一次你們暮天閣。”
聞言,扶秋寒陡然一顫,四肢百骸好似在這一句話後湧進了無限力量。他仰首露出狼狽的臉,陰寒的視線鎖住江鴻,拼力掙紮着伸出手,像是要把她拖入萬丈深淵。
“妖女!”
枉日自然也聽到了那句話,再難壓抑怒火,破口罵道:“你屠我閣内數百人命,時至今日竟還不知悔改,在我派先祖神像前大放厥詞,天理昭昭,你不怕遭報應嗎?”
他罵不絕口,江鴻卻不理不睬地晾着他,隻當他不存在,将注意力放到扶秋寒一人身上。
豐子俞喊住枉日,想解釋暮天閣一事,用照溪城的追蹤術試上一試,誰成想才吐一字,自己也被情緒激動的枉日罵了進去,而後數次醞釀,都沒找到開口的機會。
江鴻遞給他一個要笑不笑的眼神,将這早已料到的場景抛開,在連連罵聲裡一劍劈下,幹脆利落地斬斷扶秋寒一臂。
慘叫聲猝然響徹天地,罵聲驟停,扶秋寒捂着鮮血如注的手臂,癱倒在地。
“他不說,那你說。”
江鴻側過腦袋望向呆住的枉日,“古川碎片在哪?除了你們這,還有哪裡有?”
她擰住扶秋寒衣襟,把人提到跟前,聲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讓在場之人都聽清:“我等了這麼多年,不在乎這一時半刻,隻是這小子隻怕沒那麼多地方讓我砍,枉日長老還是想清楚再回答。”
“……”
“前輩。”
久未出言的宣霁打斷沉寂,召出命扇展現在枉日眼前。
“天之蒼蒼,玄之茫茫,上雪之濱,青冥在望。”
“昔年我族祭司将八枚古川碎片分散各地後便率領全族隐世,本意是希望這碎片再無聚齊之日。然今日碎片有異,上雪江宣家第四十七代青冥使宣霁請見,還望前輩遵守當年之諾。”
聽完此話,枉日又一次默然良久,久到江鴻忍不住再出劍,即将砍到扶秋寒另條手臂上時,他才倉皇出聲。
“我不知道!”
興許是怕她二人誤會他在糊弄人,枉日跟着解釋道:“我不過一介長老,拜入門中不久,先師便因突破失敗而仙逝。在那之後,我雖輔佐閣主多年,卻隻是掌管門派之事,你們說的那什麼碎片,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知道在哪。至于小寒,他年紀尚小,從未了解過門派之事,縱你将他粉身碎骨,隻怕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江鴻眸子沉下,眯出一條危機暗藏的弧度,方要說話,忽見枉日長袖甩起,竟将葉輕揚捉到了跟前。
枉日學着她的模樣,也掐住葉輕揚喉嚨,喝道:“一命換一命,你放了小寒,我就放了他!”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扼住小命的葉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