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得毫不猶豫。
阿滿對着剛剛引路的女子說道:“香荔,你就留在馬車上等我吧。”
香荔搖頭:“殿,阿,總之不行!”
“放心吧,日落之前我會回來的。”
香荔愈發像個撥浪鼓,堅決道:“我就遠遠跟着,不會打擾你的。”
被公主脅迫從戚郎君的宴席上偷偷跑掉已是不該,如今哪裡還敢任由公主同陌生男子獨處。
京都的街道縱橫交錯如同棋盤經緯,寬闊整齊,香車如流,沿街是各色鋪面,鮮豔的旗幟迎風招展,招徕之聲此起彼伏,間或夾雜着一些番邦之語。
她久居深宮,第一次得見這樣的景象頗有些新奇。
一路上逛逛停停,停停逛逛,裴玄之沒半點不耐的樣子,但逢她詢問,他必解答得詳詳細細。
不一會兒香荔懷裡就塞滿了各種小玩意兒。
本該高興的,可一想到他素有君子之風,向來寬和有禮,對她如此,對别人也如此,以後對待他的妻子更會如此便高興不起來。
霍長珩的話在心腔碾來碾去,攪得人不得安生,他說他要定親了,相看的是陸太傅之女陸季娘,是個出了名的才女。兩人倒是相稱極了。
想到這阿滿說道:“我見過陸家那位小娘子,她知書識禮氣度如蘭,确實很不錯。”
裴玄之有些錯愕,“倒是未曾見過,隻聽聞陸娘子确實才學出衆。”
阿滿有幾分不滿,“京都裡有許多姓陸的小娘子,你如何知道我說得就是那位陸季娘。”
陸婉容行四,大家不叫她四娘,都叫她季娘。
裴玄之一時語塞,也不好說是因為前一段時間母親借宴飲之機相看過陸季娘,還有意安排他們見面,所以一提起陸姓小娘子他腦子裡自然就冒出了陸師的愛女罷,故而隻能含糊道:“你說才學出衆,自然便聯想到陸師之女。”
這話一出,阿滿内心酸意更濃,“那倒要提前同你賀喜了,不知有沒有幸喝上一杯你與她的喜酒?”
裴玄之這才察覺出不對勁,“我與她素昧平生,何談嫁娶。”
前段時間他已婉拒了母親的安排,推說自己無心婚事,和陸季娘連一面之緣都未曾有過,又哪裡談得上婚姻之盟。
阿滿停下腳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聽說你阿娘很中意她。”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不知是哪裡來的邪風竟然吹進了她的耳朵,裴玄之唯恐她誤會,“沒有的事不要亂說。”
阿滿不依不饒,“你心裡是不是也很中意那位陸季娘?不然你怎麼會如此關注她?”
一年多不見,面前的女孩比記憶中的小姑娘更難應對了。
大庭廣衆之下和一個女子讨論中不中意另一個女子的話題,實在是羞于啟齒,裴玄之耳尖滾燙,聲音卻很嚴肅,“阿滿!”
阿滿有些委屈,“一見面你就兇我,你果然看中了陸季娘。”
裴玄之隻覺得面前的小娘子太過喜怒無常,一會兒言語大膽令人耳熱,一會兒委屈巴巴叫人不得不柔聲細語。他後背出汗心中長歎,女孩子簡直比案卷古集還難解。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搔亂,幾個青衣奴焦急地尋着什麼。
香荔抱着沉甸甸的玩物吃食被人潮擠來擠去,阿滿遙遙對她喊道:“去馬車那兒集合。”
香荔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兩個混入攢動的人群,不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香荔在馬車旁來回走動,若是公主出了什麼事她便是萬死也難辭,離開馬車去找公主又擔心相互錯過,進退兩難也隻能忐忑不安地等着,一時後悔極了,一時擔心極了。
遠遠的瞧見幾位錦衣華服的少年郎君打馬而來,正是戚三郎君和幾位世家子弟。
殿下明明給戚郎君留下了信件,為何還會如此勞師動衆?
香荔愈發覺得自己闖下彌天大禍,一時間心驚膽戰。
耳旁掠過一陣疾風,眨眼間戚懷玉就已經來到跟前,馬蹄高揚,踏起無數煙塵,他神情如霜,怒道:“公主呢?”
香荔滿頭大汗,不敢将公主私會裴郎君的事公之于衆,隻能吞吞吐吐道:“殿下去了集市,叫奴婢在馬車旁等待。”
放眼望去,集市裡摩肩接踵,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該死!你竟敢讓公主孤身進入集市,若有差池,拿你全家抵命。”
戚懷玉看着跪伏在地的侍女愈發惱怒,這次春日宴是她求了姑姑許久才求來表妹出宮的,若是在他手上出了差池……
都怪這不盡職的婢女!
馬鞭高高揚起,對着香荔的腦袋抽下去。
“住手!”
戚懷玉聞聲回頭,手臂去勢不止,忽然馬鞭從中折斷,鞭梢貼着香荔的後背掃過。
“是我非要跑出來,表兄不要責怪她。”
阿滿在馬下站定,氣喘籲籲說道。
戚懷玉飛身下馬,責怪道:“表妹,你若想逛集市大可以和我說,我帶你來就是了,何必偷偷跑來。”
說話間其他人也湊上來。
“殿下平安便好,真是吓壞我們了。”
“是啊,聽聞西市有拍花子的,專對孩童和少女下手,殿下若是想來玩,身邊少不得護衛。”
阿滿趕緊認錯,承諾下次絕不貪玩,衆人這才放過她。
“好了好了,該送你回去了,要不然姑姑一定不教你再出來了。”
香荔扶着阿滿上馬車,戚懷玉躍上馬背執着斷裂的馬鞭,若有若無地掃視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