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選客氣,但他沒怕生。
宣嬰已經拎東西進了他倆的辦公桌,拿出一盒精裝茶葉餅反丢入神龛,他轉頭給新人偷偷地使眼色:“月老爺,實習期就麻煩你多帶帶他這種人,老麻煩你,你找我反映,我一定幫您解決!”
人家是考進來的,又有年齡優勢,月老當着領導的面隻能說歡迎。
宣嬰調停他們三個人立場的話語也搞定了本來會尴尬的場面,先帶沈選認識麻姑是他的第一步策略,以後再幫着跟月老打好關系吧。
可是沈選不想幹站着,他進來也就跟了過來,幫宣嬰找了一塊抹布幫忙擦桌子,他還要搶着泡茶洗杯。
辦公室内,宣嬰躲掉,拿他沒辦法地舉走抹布,心裡覺得這個傻小子還是不懂上班不能搶活,他兇巴巴地龇牙花,努努嘴說:
“你趕緊坐那,老實點吧行不行!”
“将軍我必須來……”沈選伸胳膊。
“走不走?”宣嬰扭過腰,擡腿警告一次。
“将軍你不要客氣,我幫你——”沈選被踹都不怕,宣嬰胡亂揮舞胳膊,氣的吐血三升:“我沒長手腳?用得着你,坐着!你這個書呆子!”
“……”月老在後頭臉色古怪地觀察到他們的互動。
另一邊好不容易搶到沈選的抹布,露出得意笑容的宣嬰此時不經意間回頭,他吓了一跳問:“月老爺,您忘滴眼藥水了?你怎麼還得沙眼?”
月老心說,我就是一個道具,終于被你們想起來還真是不容易了。
他們剛才進來,事情還好好的,可揩掉差點掉下來的兩顆眼淚,月老憂郁地轉身說:“我去看看門口的老桃花樹。”
最後看完一次它,就等于辦好他的下崗手續了。
上班快一百年了,他還從來沒有過職場焦慮,但沈選這不就是明晃晃地搞不正當競争嗎?再看沈選一張迷死小姑娘的臉,月老摸着手感粗糙的老臉,委屈巴巴的心情更雪上加霜!
看來上級領導也發現求姻緣的人越來越少,所以才想要用年輕的沈選吸引下沉市場?土地這個老家夥不會早就知道,才那麼含糊其辭吧……
沈選根本不是空降兵,是來擠掉他當月老的?他就是内定好的下一代新月老?
他們兩個人一直在搶杯子給自己看,這是不是在暗示他應該主動退位讓賢?讓出這個杯子,趕緊滾犢子退休别幹了!
宣嬰追出去哄,老爺子用飛的。
“月老爺真的不是去找樹上吊嗎?”沈選對粉紅色祥雲問。
崔判官上次那套職場新人考驗真的有用處,人間過了112年,神仙們也不講究打打殺殺,而是都在學習人情世故了。
“别瞎說。”被留下的兩個人又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月老不在了,宣嬰怕說話氣氛尴尬,繼續擦桌子,把那個花瓶擺到沈選的眼前。
“他不是針對誰,所有人剛開始上班都這樣,他平時對我們都很好的。但我告訴你啊!絕對不許虐待百歲老人!”
宣嬰下一秒警告了他,抓住他的肩膀,二人靠一起摟摟抱抱私聊。
“給他多打打毛線!懂了沒!”
看來,宣嬰隻是心性赤忱,才會行為天真,他的責任心其實很強,他挺會搞定同事的腦子裡也已經思考起未來協調所有人關系的好辦法。
但沈選又不傻,哪裡還能不為領導的費心勞力而暗自竊喜……
以前和舍友們相處,大家也是打個球會摟摟抱抱的,那叫打鬧,但他如果單手抱宣嬰,他突然不敢想象這叫什麼了。
叫,亵渎神明嗎?
因為這個詞,他看着宣嬰更熱愛這份工作了。
從酆都後勤保障中心去同濟大學的校公辦轉走了他的檔案開始,他的心就揮動着翅膀飛到了金華。
他知道跟同事打好關系的重要性,但第一位永遠是宣大将軍。
沈選帶着特别喜歡看着他的心情,順手勾起了一縷飄散在五彩耳墜下方的白色發絲。
他第一次見面本不想撩得很明顯。
沈選的嘴角弧度也很少會這麼外放,這個舉動和溫潤如玉根本沒關系。
可他是一個五歲走過陰的人,他早就知道幽冥地府是座白骨牢獄。
不裝被鬼神惦記。
但要是不再遇到宣嬰,他才不會信仰任何“官”,他隻想平常地享受一切生老病死,但他的個人意願為了宣嬰可以統統抛棄。
剛才的面試沒來得及說完就結束了。
不如他補個環節吧。
“我懂,但以後你有什麼喜歡的事情,也告訴我,我陪着你慢慢玩。”
沈選也低聲啞氣地回答,拂過頸側的手驚得宣嬰差點沒把他給推飛。
但是沈選說完,他又退後了,距離僅限一步。
宣嬰年輕力壯,肯定得拿出孔武有力的胳膊肘頂沈選,好在沈選反應快,但大領導的身體突兀撞上來,直接讓沈判官伸出胳膊摟抱這個很細的腰肢。
一道不想講任何話的發燙視線擡起,落在宣嬰的臉上,沈選的大腦漸漸“走腎”,停頓了很久才挪開不看。
今天對方看起來真是沒那麼好松口,宣嬰分明也看見有人鏡片後的眸光暗了暗。
倆人側着頭看見彼此信任,又不經意暴露傷疤的眼睛,都像撕開僞裝怕傷人的溫暖野獸。
“領導,首先你要開心,其次都是其次。”
溫熱的吐息忽然貼近了,沈選的指尖繼續撚起上司耳畔的耳墜。
“這次,換一換,我來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