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蟬鳴聲不斷。
一輛黑色保時捷卡宴在福利院門口停下來。
“呀,夏太太來了。”一個打掃院子的婦女停下手中的動作,眉眼溫和的擡頭看向眼前的人,看到旁邊還跟着一個少年,于是她接着打招呼:“夏少爺好。”
被叫少爺的少年皺了皺眉頭。
他并不喜歡這個稱呼。
其實太太和少爺這一類稱呼早在幾年前就不流行了,這種土到掉渣的稱呼早就不受歡迎了,尤其是那個夏少爺的極其讨厭别人這麼叫他。
奈何夏家家大業大。
更何況這裡還是他們家所資助的地方,跟他們打招呼的人都會帶上幾分尊畏。
“今天我跟院長聯系好了。”夏太太說。
中年婦女了解示意讓他們去裡屋。
走進裡面的堂房,入座等待,少年坐在夏太太旁邊,他低頭百無聊賴的刷着手機,其實也沒玩什麼,隻是從桌面這一頁劃到那一頁,随便點進去再退出來。
不到片刻便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他身後還跟着比他高一個頭的年輕人。
“夏太太啊,剛剛有點事,有失遠迎,還望見諒。”中年人笑着開口,略帶着歉意的說。
“都認識多久了,都是熟人了用不着遠迎啦。”夏太太化着精緻的妝容笑着說。
“啊,忘了介紹這就是夏太太,夏少爺。”那中年男人一一向身後的人介紹。
“夏太太,夏少爺。”那年輕人打過招呼,扯起了一個很禮貌的微笑。
小少爺擡頭,這是院長,他小時候經常見這個中年人。
身後的年輕人也是。
“這是林念。”林院長說着拍了拍旁邊的人。
小少爺按着手機的指尖微微有些發白。
林念…
夏太太之前聽院長說孩子很内向什麼的,現在看也挺有禮貌的,感覺沒有那麼内向,看這模樣也挺溫和的。
他們的座位靠窗,窗外的院子有蟬鳴聲還有小孩們奔跑戲耍的聲音。
陽光從窗戶打進來照在林念的臉上。
他瞧着莫約十七歲左右,一雙桃花眼生的極其好看,在右眼靠鼻梁處有一顆痣,那痣生的特别,一張薄唇緊緊抿着。
夏太太偏頭看着自己的兒子,小少爺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林念。
那眼神帶着冒犯,焦躁和些許不安。
“我們的情況院長應該都已經向你說明了。”夏太太輕歎一口氣對林念說。
“嗯。”林念輕輕應和着。
“這位我怎麼稱呼呢,叫夏少……”林念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焦躁的聲音打斷了。
“弟弟!”
“叫我弟弟就行。”
突如其來的“自我介紹”讓大家都愣了愣。
也許是他的着急才使他想起來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
“我叫夏淵。”那小少爺說。
關于那天在福院的事情夏淵其實已經記不起來很多了,他隻記得那天看到林念的時候,他心裡泛起的那片漣漪,那種躁動是怎麼止也止不住的。
那天辦完手續,夏太太問林念要不要改姓,林念說姓是跟院長姓的,被領養了自然是跟着他們姓。
但這件事情最後不了了之了,以至于夏淵在多年後回想起來沒有讓林念跟他姓是一件非常後悔的事。
後來他們便回了家,一路上他們并沒有說很多話,隻有夏太太一直在和林念一一講着他們家中的一些瑣事。
但是當司機開進别墅區的時候,林念還是被震撼到了。
嗯…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每棟别墅的裝修風格都不一樣,按照每家每戶的喜好來,有歐式裝修,有輕奢,還有複古類似城堡類型的,無一不是豪華。
還沒進去,便看見院裡有一位婦女在修剪花的枝葉。
那是他們家的保姆,李嬸。
“太太回來了?”李嬸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望去。
夏太太輕嗯一聲,轉身向後面的少年介紹:“這是李嬸,平時我和小淵他爸都不在家,平時由她照顧你們的飲食起居。”
身後的少年臉上帶着陌生和青澀,還有些許懵懂,他擡眼望去,這獨棟别墅與其他别墅相比顯得有些與衆不同,輕奢簡潔的風格,大氣又不失繁華。
夏太太看他那正愣的模樣笑了笑:“念念 ?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可以的,夏太太。”林念緩過神來。
“别這麼客氣,以後都算是一家人了,不用叫太太啦~我叫宋玉芝,喊我姐也行,顯得年輕。”宋玉芝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溫和的笑了笑;而後低頭看了一眼手上輕奢腕表,開口道:“我還有個會,就讓小淵帶你在家裡到處轉轉,熟悉熟悉,明天我們再帶你去買點衣服什麼的。”
“謝謝夏太太。”林念遲疑的點點頭。
還是夏太太啊,看來稱呼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改的,宋玉芝這樣想。
慢慢來吧。
“小淵,你帶林念哥哥上去轉轉,多說說話,别那麼内向,媽咪走咯~”說着,這位母親還想給自己的兒子一個吻。
但被自己的兒子冷酷的拒絕了。
随後太太便上了車,汽車揚長而去再沒了影。
林念半天沒有說話就幹站着,他的背脊挺的筆直,身上穿的t恤在他身上恰恰好,襯的他肩寬腰窄。
直到宋玉芝走了以後,他才開口:“哥?”他伸出五指在林念面前晃了晃。
林念緩過神來,眼神慢慢聚焦對上眼前這少年。
“我就這麼叫你喽?”少年擡頭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别的什麼思緒。
“發什麼呆啊,走了,我帶你去轉轉我們的家。”說着他笑着伸手拉住林念的手,把人往裡邊拽。
“诶……”林念打了個踉跄。
看着眼前冒冒失失的人,他不由的歎了口氣。
家,我們的……家嗎?
林念其實對家沒有什麼很大的概念。
因為他是孤兒,夏淵知道,所以在他把林念帶回家的那一年,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讓林念感受家的溫度。
院長最清楚不過林念的事,這麼多年誰想領養林念,他一直沒有同意過,一直在編理由婉拒,不知是對孩子的感情太深還是自己的私心,因為他深知林念的性格,小時候的地震給他帶來巨大創傷,醫生是這麼說。
但這麼多年他也不清楚這個創傷到底是什麼,因為林念他藏的很好,他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讓别人擔心自己。
懂事的孩子往往最讓人心疼。
所以在夏太太提出要領養林念的時候,林哲勇其實是猶豫的;可林念馬上要高考了,如果是夏家領養,會給林念提供非常優秀的教學資源,甚至可能以後的路,都是他一個福利院院長所給不起的。
按照規定,年滿十六歲的孩子就不能在福利院待着了,所以他也一直承受着壓力。
一邊是輿論壓力,一邊是經濟,甚至有人說他把林念留在身邊是為了私心。
林念十七歲了,這一年并不好過,所以他做出了這個決定。
人生路長,沒準這是林念的人生轉折點,林哲勇這樣想,猶豫再三他還是同意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同意,真的讓林念的人生産生了巨大的轉折點。
他同宋玉芝細細講解林念的從前。
在林念記事七歲的那年,他所居住的城市發生了一場很大規模的地震,很不幸,地震帶走了他的父母,帶走了他本該幸福的家庭,帶走了他的全部;他本應和父母同去。
但被去前線抗災援助的林哲勇發現了,就是他現在福利院的林院長;發現他的時候,他還在父母的懷裡,昏迷過去了,慶幸孩子還有呼吸。
兩個已經被重石壓的殘缺血肉模糊的身體保護着一個弱小的孩子。
他們當時應該正在熟睡,但樓層太高了,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坍塌了,床架子已經歪了,碎得不成模樣,床上的男人緊緊擁着女人和孩子。
仿佛是在用生命最後一刻保護他的家人,女人也用自己的身體全部的力量來抵抗砸下來的碎石,防止碰到孩子。
慶幸的是孩子隻是被碎石砸昏迷了,夫妻倆用自己的身體保護着他,小孩子小小的身軀蜷縮在父母的懷裡。
當時的救援人員搬開碎石,看到眼前這幅場景也是不由得驚歎。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并沒有什麼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打算,而是在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愛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這場地震,這孩子應該會在愛的擁簇下長大。
後來他被搶救過來,哭着要找爸爸媽媽。
人已經沒了,上哪去找呢?當時林哲勇在床面前安撫這個小男孩,他問他名字他卻不知道,問父母的名字他也不知道,後來才從醫生那裡得知他受到了創傷。
後來解釋明白,小男孩不哭也不鬧了,每天就是盯着一處發呆,坐在醫院門口的石階一坐就是一天。
一開始林哲勇本來要把他送到當地的福利院,但是這個小孩特别悶,隻抱着林哲勇長的腿,說什麼也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