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知道嗎?前幾年薩拉總去和莫德爵士家的一個傭人說話,聽說都已經談婚論嫁了。”男人大着舌頭說,“結果呢,老山姆突然病倒了,花掉了他們存的大部分錢——後來那傭人就再也沒來找過她,她現在還得照料生病的老父親,真是……诶。”
這可比窗外的蝴蝶有意思多了。拉維妮娅支着頭,還想再聽一會,可惜薩拉——他們之前見過的高瘦女人從廚房走了出來,那幾個鎮民立馬閉嘴了。
薩拉插着腰在大廳裡轉了一圈,瘦長蒼白的臉上,下撇的嘴角緊緊地抿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時間保持着這個表情,她的嘴角邊有兩條長長的皺紋,看起來刻薄又疲憊。她本該比她的哥哥更年輕的,可她現在卻看起來像那個男人的妻子,甚至比他要更顯得蒼老一些。
鎮民們有些心虛地偷偷看着薩拉,不過她好像沒太在意。收走了幾個空盤子後,她朝廚房裡喊了一聲,說是要去後院擠牛奶。她的哥哥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接過她手裡的盤子,又把一個罩着紗布的木桶放在她腳邊。
拉維妮娅咽下最後一塊土豆,把那塊石闆似的面包放進口袋裡,開口提醒道:“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
拉斐爾從那對兄妹那兒收回視線,放棄了嘴裡怎麼也啃不動的面包,沖她點點頭——那塊面包上甚至沒留下他的牙印。
“哦,我們要走了?”艾希莉睜大眼睛看着他們。
“艾希莉!”拉斐爾叫道,“你怎麼一點也沒吃?”
“抱歉,開小差了。”艾希莉吐吐舌頭,“我現在就吃!”
等到艾希莉終于吃完早飯,他們穿過半個鎮子抵達莫德男爵的府邸前時,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當然,這不能完全歸咎于艾希莉。鎮上的蝴蝶實在太多了,想要辨認正确的路顯得有些困難。好在莫德男爵的院子非常顯眼,在半道上就為他們指明了方向。
出于對禮貌的堅持,拉斐爾在宅子的門口和門房說了一聲,讓他先去通報莫德爵士。這裡比起鎮上其他居民的木屋和磚瓦房更像是一處小型莊園,能看見的前院裡種滿了花,最多的大概是薔薇,在不符合它們的季節裡嬌豔地綻放着。
“看看這。”拉斐爾指着鐵質栅欄下方的符文,“整個花園大概都被這個法陣包裹着,好一直保持最适合花卉生長的溫度。很少有人能做到穩定地操作如此大型的法陣,莫德爵士真是專家中的專家。”
“嗯嗯,你說得對。”艾希莉心不在焉地說,“嘿,拉斐爾,我能去那邊看看嗎?反正我們還要在這等一會兒。”
“好吧。”拉斐爾說,“不過别走太遠,讓我看見你,好嗎?”
話是這麼說,很快,他的全部注意力就被那個大型法陣吸引去了。
艾希莉順着籬笆一路走過去,即使是包住腦袋的布巾也不能影響她的好心情,這裡的蝴蝶和花卉在她眼裡相得益彰,就像一幅童話花園裡才能見到的夢幻圖景,讓她不禁想哼起歌來。
她向前走了好一會,才突然想起來表哥好像說了别走太遠,在一叢粉色的薔薇花前停下來。
有蝴蝶落在那些雲霞般美麗的花朵上,一隻,兩隻,無數隻。它們争先恐後地試圖鑽進花蕊裡,遠遠看去像是花上又多了一朵更大的花。
隻是這些花會動,還像陽光下的肥皂泡似的,閃動着許多種色彩的光暈。
艾希莉近乎着迷地看着,直到幾隻蝴蝶突然撲到她的眼睛上來,幾乎撞得她暈頭轉向。她猛吸了口氣,後退一步,使勁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這個瞬間,她看見一簇惹眼的金紅色頭發從花叢間閃過去。她好像被那團色彩吸引住了,向着那個方向緊跑了幾步,微微俯身,看見了層疊的葉子間少女粉白的臉頰和小巧白皙的耳垂。
“呃,嗨,你好?”艾希莉小聲喊道,“你住在這嗎?”
那位少女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
她的面容是艾希莉前所未見的精緻,漂亮得不像真人的臉上有一雙罕見的紫色眼眸。
“你好。”美麗少女的眼睛裡迸發出快樂的光彩來,“你是在和我說話嗎?……哦,抱歉,就是……好久沒有同齡的女孩來和我說話了。”
“是嗎?”艾希莉愣了一下,“可是你長得好漂亮……為什麼沒有人來和你說話呢?”
少女沉默下來,臉上露出憂傷的表情,長長的、卷曲的睫毛顫抖着,像一對振翅的蝴蝶。
“我不知道。”她輕聲說,帶着一種懵懂的困惑,“有什麼東西控制着我……我明明不想那樣,可我還是必須這麼做。我去見了好多人,都是我不想見的男人,可是,可是……”
我的天呐。艾希莉愣愣地想,不會吧,莫德爵士是這樣的人嗎?
“我,我叫艾希莉!”她深吸一口氣,雙手穿過欄杆,握住了少女的手。勒托的手像塊大理石一般,光滑細膩,冷得像冰——在這種天氣裡,少女隻穿了件絲綢的單裙,兩隻胳膊都露在外面。
“哦。”少女驚訝地往後縮了一下,但沒拒絕艾希莉的手,“你好,艾希莉,我叫勒托。”
“聽我說,勒托。”艾希莉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我最近就在附近,如果你需要什麼幫助……”
“幫助?”勒托迷惑地眨了眨眼,随即笑起來,“你能來這裡陪我說說話就挺好了,艾希莉。”
她微笑着,用指腹輕輕拂過一朵薔薇的花瓣。當她湊近那朵花的時候,她的臉龐和花瓣一樣嬌豔動人,看上去就像花間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