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也同他一樣一壇壇地把那些酒灌下肚:一壇、兩壇、三壇……門鈴聲響起,他起身面無表情地将空酒壇藏到身後,又不知喝下了什麼——或許是掩藏酒氣的東西,然後笑盈盈地開門,對上那個與燕澤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哥。
交談甚歡。
如此無數次。
或許是因為他喝下了那壇酒,所以在這一場夢裡,那個“燕渡”也一直都在喝酒,場景快速閃回,他身後的空酒壇也越堆越多、越來越多。
走馬燈外的燕渡都瞧得生出幾分疲憊,不知在他第幾次獨自飲酒之後,門外不再是走進來的兄長,而是一間雪白的實驗室。
燕渡一個文科生看着那些試管和一旁小黑闆上的一堆六邊形有些暈乎。
或許是因為生活經曆如今已顯出天差地别,燕渡倒是從其中抽離出來,終于把那個疑似“自己”的“燕渡”,看成另外一個全然不想幹的人。
畫面中的人還在叮鈴當啷地一通折騰,一管管試劑被倒進廢液池,連“燕渡”手上的手套都換了不知多少個,更換時隐藏其中的雙手指節蒼白,竟是瞧不出半分血色來。
燕渡看着犯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再看過去,卻見那人已經摘了口罩,仰着頭,将一管試劑倒進自己口中。
下一瞬,濃郁的酒香侵占進夢境當中,燕渡猛地從床上坐起,眸子還保持着原來的驚駭瞪得滾圓。
饒是他隻有點忘得差不多的初中化學知識,都知道這有多不可行。
什麼瘋子……
燕渡垂下眼,手覆在額頭上。
仔細回想了一下方才顯出來的那人的身形,還有些瘦弱,應當沒進到最後的幾年裡。
怎麼年紀輕輕的就這麼能折騰。
他雖說愛酒,但也怕死。穿書之前那脆弱的凡人之軀燕渡哪裡敢亂來,從來都是到處搜刮這種酒然後淺嘗辄止,隻有格外喜歡的味道才會多嘗幾口,也就是到了此處仗着身體好了才開始當白開水猛灌。
夢裡那人卻不一樣啊……那看上去還是現代,隻是科技稍顯發達,但人體的強悍程度想來也遠到不了此界大乘期修士這般。
那一口口酒是實打實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然後被那脆弱的人體給吸收了的。
難怪上次畫面到了二十五歲的生日就沒再繼續下去。
燕渡歎口氣——這樣能糟蹋自己,不英年早逝才怪。
不過饒是他穿過來之後一直把酒當水喝,但還是沒能抵過那“浮生三醉”,今日是他第一次覺出令人頭痛欲裂的醉意來。
就連現在醒過來都還暈暈乎乎,燕渡甚至懷疑他如今不是酒醒,而是被夢裡那小瘋子給吓的。
實在頭暈的難受,原地坐了片刻,他又一頭栽倒下去,正想閉眼再眯一會兒,忽然聽到洞府外的動靜。
大乘期修士的五感不管什麼時候都這般敏銳的過分。
燕渡昏昏沉沉地罵,一邊又清晰地聽到一道人聲,在喚……“師尊”?
什麼師尊,誰喊他師尊,他徒弟不是……嗯?
燕渡猛地睜眼,從榻上彈起來,又被劇烈動作晃得頭昏。
一手揉着太陽穴,他擡手開了石門,隻一直阖着眼,等到腳步聲靠近,才勉強擡頭,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陸峥……?”燕渡喃喃開口。
面前的大片白色陰影半蹲下來,在榻前與他平視,目光澄澈幹淨:“是弟子,師尊。弟子回來了。”
啊。
燕渡更迷糊了:“我這是又昏了兩個月?”
這“浮生三醉”的酒勁這麼大的?
“沒有,師尊,”陸峥聲音裡藏着笑,雙手捧住了他垂在大腿上的另一隻手,一片冰涼,“不是師尊讓弟子……尋一尋出來的辦法,弟子便找到了,連忙跑回來見您。”
這股涼意讓燕渡意識稍稍清醒了些,隻是頭還疼,他也無心去多思考:“嗯……出來了就好。讓為師先歇會。”
沒了心事,燕渡又“啪”一下栽倒在榻上,迷迷糊糊快要再睡過去,一旁剛從冰天雪地出來的好徒弟卻沒法這般心大,看着他的模樣頓時有些焦心:“師尊?師尊這是怎麼了……”
他的手還蓋在燕渡的手上,那股涼意成了如今唯一能讓他好受些的東西,燕渡便蜷起來,阖着眼無意識地往榻邊靠,聽到聲音胡亂地“嗯嗯”幾聲。
陸峥蹲在那,靜靜地瞧了他一會,最後隻剩下歎息,低聲道:“那師尊好好休息,弟子先告退了?”
他試着松開燕渡的手,沒想到半夢半醒的人還能有這般力氣,在他撤開的瞬間又猛地抓住他的手,眼還阖着,眉頭已經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