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徐長安焦急的目光,年輕府醫垂下眼眸,輕輕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歎氣道:“郎君五髒六腑生機盡喪,僅有一息尚存,這會兒還喘着氣兒,實在是上天護佑。”
聽完府醫一席話,徐長安身體一下子就卸了力道,多虧有阿和及時攙扶住,才不讓他癱軟在地。
“府裡這麼多的好藥材,難不成救不回他一條命?”徐長安目光渙散,呆呆的呢喃了一句,唇色愈發蒼白。
似是想起了什麼,他強行提起一口氣,呵斥道:“之前你們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們說魏乘瀾的病症并不緻命,隻需好生調養着,就能夠痊愈!”
年輕府醫怕徐長安在他這兒氣病了去,連忙請罪,“之前郎君脈象确實極好,幾位府醫都證實過的,容不得半點虛假。”
“對于郎君的病症我也一直疑惑着,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虛弱就虛弱,生機都快要散盡了去,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
一旁跟着府醫學習的藥徒附和了一句,“師父已經給郎君用了最好的藥,多少煥發生機、養身養神的湯藥給郎君灌下去,都起不到絲毫作用。”
情況着實詭異至極!
阿和見自家主子難受,忍不住斥責了一句,“你倆都是庸醫!今早郎君還把主子抱到房間裡去,全程呼吸都不帶急促的,哪裡是生機盡喪的模樣!”
“魏乘瀾他……他抱過我?”徐長安偏頭看向阿和,眼神裡流露出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絲絲依戀。
阿和點頭,“是的,怕主子您在躺椅上吹風着涼,郎君是自己一個人将主子抱到床上去的,無人相助。”
徐長安立馬将視線投向年輕府醫,質疑之色尤為明顯,那眼神好似在說:早間還好好的一個人,這上午還沒過去呢,你便說他病入膏肓!
府醫也很無奈,這種情況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其他府醫要是有法子,也不至于隻留他一人在這兒耗着。
“小公子,此人真的無藥可醫,即便華佗在世,也無能為力啊。”見徐長安面色未改,府醫也扯下面子,委屈的叫冤。
徐長安不是不理智的人,隻是情緒波動太大,一時間控制不住、消化不了。
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眸中又浮現了初見時的灰敗枯寂。
罷了……
或許是他命中注定要孤苦伶仃的下地獄,連臨死之前找個陪伴的人,老天都不允許。
徐長安揮開了阿和攙扶他的手,踉跄着走到病床前,彎下腰,伸手輕輕撫摸着魏乘瀾泛涼的臉。
這個人原先也不用這麼早就死去的,即便活得困苦潦倒,但終歸有一條性命在。
“我的自私和任性毀去了你的一生,若日後九泉之下得見,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哽咽的話音剛落,微涼淚水便一顆顆砸到了魏乘瀾袒露的胸口上。
說完,徐長安突然嘔出一口血,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啪”一下栽倒進魏乘瀾的胸膛裡,下巴還磕了一下魏乘瀾的鎖骨,留下一小片紅痕。
血迹灑落在魏乘瀾剛紮完針的身體上,斑駁綻放,映着那星星點點的點狀針印,竟有種難以描述的猩紅美感。
“主子!”見到徐長安吐血,阿和心都懸了起來,急忙一個虎撲過去,把趴倒在魏乘瀾身上的徐長安扒拉起來。
“府醫!你眼睛瞎了麼?沒看見主子吐血昏倒了啊!”
那府醫就知道呆站着,也不過來給主子查看身體情況,當真是沒半點眼色。
府醫深感疲憊,二人慌亂了半刻鐘,才把昏迷的徐長安妥善安置到魏乘瀾旁邊的病床上。
“主子如何了?”阿和擔心極了。
府醫歎氣,收回了把脈的手。
對于徐長安會吐血昏厥這種情況,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老樣子,今天還動氣吐血,傷心傷神,長此以往對于壽數會有影響的。”
就小公子這副不愛惜身體的性情,估計還得折騰好久。
本來就沒有多少活頭,還這般造作,唉……
午膳過後,陽光猛烈,風沙混亂的吹刮着。
徐長安在阿和的悉心照料下,很快便恢複了精神,這會兒仍然躺在府醫處的病床上。
阿和坐在床畔,手裡端着一碗熬制好的褐色湯藥,“主子,這一整碗都要喝完才行!府醫交代過的,您可不能任性胡來,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
阿和盛了一勺湯藥遞到徐長安嘴邊,徐長安卻沒喝。
“現在不想喝這藥,我知道輕重,你先端下去……”
徐長安靠坐在床頭,目光全程沒有移動過,一錯不錯的盯緊了旁邊床上躺着的魏乘瀾。
魏乘瀾命都要沒了,他活着又有什麼意思。
早死晚死都是死。
苟延殘喘、心懷愧疚的活下去,不過是靈魂泯滅的行屍走肉而已。
又過了一會兒,徐長安來了點精神。
“扶我起來,你們郎君一個人躺那兒着實清冷孤單了些,我躺着也是躺着,能多陪你們郎君一會兒也好……”
阿和有些不情願,覺得自家主子遇到魏乘瀾之後,連腦子裡的想法都叫人猜不透了。
成了親才幾天啊,不就過了一晚上麼?
哪裡來如此深厚的情誼?
即便是對魏乘瀾的色相上心,也不至于如此啊!
見阿和沒有放下藥碗來攙扶他,徐長安索性自己下了床,赤着腳,踉踉跄跄、磕磕絆絆的朝隔壁床榻走去。
“魏乘瀾,你莫怕,我就在這兒陪着你,等我也下去了,你記得不要罵我,我希望你還能待我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