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雲階腦内出現一個極其荒謬的念頭,有什麼在自己的肌肉裡發芽,生根。
她隻覺得膝蓋發涼,酥麻感像洶湧的潮水開始向小腿蔓延,數百根針細細密密地紮入她的皮下組織。滕雲階伸手按住膝蓋,試圖用同樣冰涼的手來捂熱膝蓋。
麻痹的感覺依舊沒有消減,滕雲階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外界的聲音開始模糊,耳鳴,像整個頭都被塞進真空包裝袋,隻有眼淚滑過的地方能和外界有一絲微弱的聯系。
“沒事,我抱……我拎你起來。”覃周見狀,心急如焚。話到嘴邊怕冒犯到滕雲階,一個急刹,把抱吞回去。
覃周小心翼翼将滕雲階抱上沙發,又拽着宋野的胳膊,将快要緩好的宋野攙扶起來。
宋野頂着一臉淚痕,還是強撐着精神朝着覃周苦笑一聲。
覃周抿嘴擡眼看她一眼,又看向滕雲階,沒變的是她眼中的擔憂和慶幸,幸好她留下來了,不然兩個病人在家該怎麼辦。
宋野的身體還在止不住發抖,卻用力地捏住滕雲階的膝蓋,“能感受到我在用力嗎?”
滕雲階緩緩低頭,睜大空洞的雙眼,搖頭。她嘴唇翕動,聲音微弱如蚊蠅振翅,“感受不到,我的腿好像不回血了。”
狹小的房間,彌漫着無措,沒人有照顧病人的經驗,兩個人隻能半跪在地上捏滕雲階的腿,她的小腿被按下一個坑,緩緩回彈,不符合年輕人的皮膚彈性。
這個動作持續了大約五分鐘後,滕雲階清晰地感覺到,血液流向小腿,麻痹感開始消退,隻留下細密的電流,讓她無意識抖了一下。
“能動了。”滕雲階用手背摸了把淚,說話還是氣音。她的呼吸還不是特别通暢,隻能大口吸入空氣,再捂着胸口悶哼。
宋野用複雜地目光看着還在大喘氣地滕雲階,把她緊握的手拿下來貼上自己有些發熱的額頭。
此刻,她無比清晰的知道,她的精神狀态很不健康,這樣的自己隻能帶别人一起堕入深淵,不可以拯救别人。
覃周站在一旁,一隻手按着宋野的肩膀,另一手拿着濕紙巾擦滕雲階臉上的淚痕。
滕雲階擡起頭,目光透過朦胧的眼淚,看着面前背光的覃周。
出租屋裡的一切都是臨時安置的,破舊又雜亂,被籠罩在一層灰色的濾鏡下。
隻有覃周是珍寶,在閃閃發光。她的身影在光影的勾勒下,顯得愈發挺拔,打在後背的白熾燈使她周身散發一層柔光。
她又低下頭,目光緩緩定格在宋野的臉上。白光同樣毫無保留地鋪在宋野蒼白帶淚的面龐上。
滕雲階用指腹輕柔地蹭過宋野的臉頰,在心中默默祈禱,祈禱宋野獲得新生不需要付出這些代價。
覃周歎氣,伸手把宋野從地上撈起來,按在沙發上,接着濕巾幫滕雲階擦拭她的手背,說:“你們兩個這樣不行,明天我陪你們看心理醫生!”
兩個人把房間的各個角落都瞟了一遍就是不和覃周對視。
“多大人了,還懼醫!”覃周瞪圓眼睛,有些氣惱地說道。
宋野率先搖頭,起到一個很不好的表率效果。
覃周蹲下身擡頭看她,試圖從她眼中找出妥協的痕迹。
宋野看向腳尖,輕聲說:“會記錄在檔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像驚雷,把剩下兩人劈的定在原地。
滕雲階抿起嘴,感受着眼眶再次酸澀。她知道任何人都勸不動宋野的,她需要一個完美的履曆才能被父親信服,接手集團,所以她隻能獨自面對苦楚。
覃周側身轉向滕雲階,捏了捏她的手心,問:“你呢,想去看醫生嗎?”
滕雲階點頭。
“别緊張,我們就像朋友一樣聊聊天。”面前很是和善的醫生同滕雲階說。
剛在電腦答了兩套題,抽了五管血的滕雲階按着棉簽,想到自己因第一次來多交的幾十塊錢,點頭不語。
“你最近感覺怎麼樣?”醫生的聲音緩和,讓滕雲階感到些許放松,終于停止看那扇隔絕她和唯一認識的人——覃周的那扇關死的門。
但這不妨礙滕雲階覺得醫生在問廢話,如果感覺很好來看心理醫生花冤枉錢呢,她去買個新褲子不行嗎。她那條褲子上的碘伏到現在都沒洗掉。
“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每一腳都踩在棉花上,做什麼都提不起勁。晚上不吃褪黑素就會失眠,一閉眼,亂七八糟的想法就在腦子裡亂竄。”說話間,滕雲階感覺喉嚨幹澀些,她伸手摸桌上的水杯。
指尖無意間碰到旁邊的花瓶,滕雲階本以為花瓶會晃動,花瓶卻紋絲不動,被牢牢固定在原地。
醫生認真聆聽滕雲階的話,上身微微前傾,目光始終注視着滕雲階,将她的一切小動作收入眼中,時不時用電腦記錄些什麼。
待滕雲階停下訴說,她繼續輕聲引導,“能和我說說,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嗎?”
“從得知我前任死亡。”說話間,滕雲階的瞳孔皺縮一下,極力抗拒着這段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