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整,鐘聲準時敲響。
藉聊塵睜開了眼,眼前是一片漆黑。
空氣過于濕熱,裸露在外的皮膚黏糊的不舒服。他難受地動了動喉結,手在安全範圍内,小心摸索着。
前方平坦光滑,空無一物,是地面。
反手摸背後,碰到底下木墩一樣的物品,手指往上探,摸到凹凸感,估摸着是膠帶貼的索書号。
再一排排摸過去,崎岖不平。
藉聊塵确定了——自己在圖書館。
而且,還停電了。
但是,停電之前的事,他卻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為什麼會坐在這裡?又為什麼會睡着?這些他暫時沒得到答案。
一直坐在堅硬的地闆上,屁股都硌疼了。藉聊塵扶書架側,一點點攀上來。
離開地面後屁股麻感依然存在,小腿開始隐隐抽筋。
肌肉放松的片刻,左耳聽到一聲怒罵,嗓門很大,是女聲。
藉聊塵在身上摸了摸,艱難地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摁亮手機,發現上方信号格多了一個叉符号,并且手機電量顯示嚴重不足。
他沒有電量焦慮症,毫不在乎地準備打開手電筒。
大嗓門女聲音再次出現,一下子把他吼回去了,“打不開?”
藉聊塵一驚,穩住自己顫抖的手。
差點幾千塊手機摔成稀巴爛。
平複下來後,他順着聲音望過去,發現醒來的地方鄰挨大門。大門處有兩男一女。
一看到女生長相,藉聊塵内心仿佛受到一萬點沖擊。
先前聽到兩聲大嗓門,他都已經腦補出:村口罵架、菜市場殺魚讨價還價的……中年婦女形象。
沒想到,這是個正當青春的少女。
臉型圓圓的,留着齊劉海。綁着雙丸子頭,活脫脫一個活潑可愛妙齡。
他們三人有三手機,用完一個還有倆,這方面,比藉聊塵富裕多了。借他們手電筒,藉聊塵模糊看到那兩個男生長相。
一個看起來像是沒時間刮胡子的邋遢死宅,一個看上去讀書快讀傻,頭發稀少的眼鏡男。
而這兩男的還在努力扒拉門把手,向後蹬的腿繃得跟青蛙似的。
藉聊塵眯眼,望見這玻璃門外像是糊了一層六十寸海報,導緻他沒法透過玻璃看外面情況。
這玻璃門看着也不咋紮實,但這兩人額頭都冒青筋了,就一直沒成功。
開門方式無非兩種:推和拉。
經常出入二樓閱覽室的藉聊塵,知道這門隻有向裡拉一個選項。
而現在,他們出不去了。
仿佛有看不見的影子在死死地與他們較勁。
七月炎熱,躁的人心裡發慌,更别說空調還停止工作了,更要命。不過一兩分鐘的功夫,僅有的冷氣在封閉空間裡開始下沉。
藉聊塵從他們相互談話得知,拉門的兩位壯士一個叫肖異,另一個雜胡子叫方正。
唯一一名女生叫穆雪。
兩位男生熱汗淋漓,後背濕了一大片,穆雪給他們一人遞了一瓶水。
肖異接過後咕噜灌了兩大口,手一抹嘴,建議道:“要不咱們直接把這個門砸了算了。”
穆雪道:“你瘋了,要是明天學校發現門壞了,不得治我們個損壞公共财産的罪名。”
方正喝完水後,把空瓶子扔地上,煩躁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信号要是沒被屏蔽,我們早就打電話找人來救了。”
藉聊塵一挑眉,這三人小隊居然還吵起來了。如果這地方有瓜子風扇,他還挺樂意看熱鬧吃瓜的。
不過現在,有更為特别的事物代替幻想中的瓜子出現了。
藉聊塵臉色一變,跨了幾步,站出去,從黑暗走向微光,道:“先别吵了。”
三人視線與燈光齊投來,隻見眼前人眉目清秀,個高腿長,穿着塗鴉黑T恤。頭發挺長,發側有各種顔色挑染,整個人看上去張揚輕狂。
“你?同學?”穆雪疑惑。
“程療。”藉聊塵随意報了個假名。
手指指向大門,開口示意,“各位,難道你們沒發現,門外多了點東西嗎?”
他之所以用“東西”這個詞,是因為門外忽然出現的已經不符合他們認知了。
三人又轉回去,玻璃反射三束光線,形成格外亮的曝光度。
而在這肉眼可見的視線範圍内,他們看到這一生最惡心的怪物。
一張老氣橫秋的臉與他們對視,眼珠子有一隻脫落眼眶。張大嘴,露出上下兩排被磨尖的牙齒,牙齒上還沾有肉屑,口水與血液一起垂涎下來,滴在地闆上,在空曠圖書館裡發出微弱回聲。
“啊啊啊啊啊——”
三人尖叫震徹屋頂,閉着眼悶頭就跑。
肖異往後退,撞到藉聊塵剛剛靠過的書架,顫顫巍巍,一本書掉下來。
猶如在水裡放了三顆響雷,震耳欲聾。
藉聊塵一動不動地盯着大門,擡手堵住耳朵,道:“它走了,别叫了。”
三人這才回頭去看,玻璃上隻剩下還在往下滑的水滴。
“那…那是鬼嗎?”穆雪膽子看起來挺小,和大嗓門完全不匹配。
“她是人。”藉聊塵蹲在剛才鬼臉出現的地方,發現昏暗玻璃與其他地方色澤不同。他招呼他們來看,“這是呼吸産生的二氧化碳。”
停電後,空調餘冷未散盡。
門裡側是冷的,外面是熱的。熱呼吸碰上冷空氣,就此産生霧氣。
穆雪蹲在藉聊塵一旁。
藉聊塵餘光瞥到她,發現她一直在上下摸胸口,讓自己不反胃吐出來。白霧還沒徹底消失,她恍然大悟帶點羨慕道:“所以是人在吓唬我們。你真厲害,居然不害怕還能如此冷靜。”
真相大白,兩個男生步子依舊小心翼翼,與藉聊塵始終保持半米距離。
“也不用這麼害怕吧……”藉聊塵監獄學專業,了解各種惡人,深知鬼遠沒有人心可怖。這世上,能令他害怕的事物少之又少。
藉聊塵起身,伸手,嘗試拉一下大門。
紋絲不動。
藉聊塵回身看他們一眼,瞳孔一縮,及時出口提醒,“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