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後的春晖市總是多風,夜裡風起的聲音如厲鬼哭嚎,難聽得很。
外婆聽着狂風亂作心中有些不舒服,她擔憂地看了眼雲想的房門,見她屋中還亮着燈便起身向她的房門前走去,輕輕敲開雲想的房門。
因省教育局突然訪查,春晖一中提前放了假,這次特意給高三的學生放了兩天,明天便是雲想再次返程的日子。
雲想這次再去學校又是一個多月,已經十一點了,雲想還沒有睡,外婆問她是不是因為外面那狂風吵鬧才不願入睡。
“不是的外婆,”雲想放下手機,搖搖頭,看向外婆:“隻是還不困。”
“還不困?”外婆記得雲想之前十點就困得擡不起眼了,回家這兩日夜裡燈卻常常亮到十一、二點。
雲想點點頭“嗯”了聲說:“我還不困。”
自從步入高三之後,他們便多了第四節晚自習,比高一、高二時要晚下課一個小時,等回宿舍收拾完休息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
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物鐘,常常躺到接近淩晨時才閉眼睡下。
雲想沒有告訴外婆學校的事情,隻說:“可能是明天就要開學了,這心裡面裝着事情,所以還不困。”
外婆知道雲想有心裡裝着事情便睡不着的毛病,所以沒有懷疑雲想的話,隻叮囑了聲“早些休息”便起身離開了雲想的卧房。
第二日清晨李溪和雲志國早早地就離開家上班,雲想起床做了早餐,和外婆簡單吃了一些。
不知怎的,她今日心裡總有些不踏實,外婆的臉色也不太好,雲想問外婆是否有按時吃藥。
外婆知道雲想關心她的身體,看向雲想時她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伸手揉了揉雲想的頭發,“外婆我惜命得很,忘記什麼都不會忘記吃藥的。”
雲想自然知道外婆很愛惜自己的身體,但她也總有健忘的時候,所以臨走前特意叮囑了她一句:“您一定要時刻把藥帶在身上。”
外婆“嗯”了聲,“知道了。”
雲想拎着行李箱向外走,外婆突然叫住雲想,盯着她看了許久許久才說:“我下去送送你吧?”
“不用了外婆,下了樓,出小區後走幾步就到公交車站了,外婆您不用下去送我。”雲想不想麻煩外婆,所以拒絕了外婆的提議。
“好吧。”
外婆将雲想送進電梯,等電梯門徹底阖上,外婆才走回屋内。
這本是一個很平常的返校日,也擁有一個很平常的告别。
雲想拖着行李箱走到距離小區五十米處的公交車站牌下,等待那輛駛向春晖一中的公交車。
天氣逐漸變暖,春晖市的小區已經停了暖,街邊多了施工的車輛,雲想離開小區時餘光瞥了眼一側正在作業的車,隻淡淡地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公交車緩慢駛向雲想的身前,停穩後雲想才拎着行李箱向公交車敞開的大門走去,剛才邁上一隻腳,身後不遠處便傳來一聲爆炸聲,再偏頭時,那一處早已被火焰吞沒。
和李溪一同前往停屍間認領屍體的那一刻,雲想的大腦是空白的,當她掀開那蓋在外婆身上的白布的那一刻,淚水瞬間從眼角滑落,她趴在外婆的身上痛哭,可她發不出聲音,也聽不到周圍的叫嚷。
來認領屍體的人很多,可那一天新聞報道的隻有“兩死兩傷”。
兩死兩傷。
望着這虛假的數字,雲想不禁苦笑出聲,整日渾渾噩噩,任由李溪怎樣打罵都未曾出聲。
就這樣過了整整一周的時間,雲志國才發現了雲想的異樣。
因為天然氣爆炸的緣故,雲想他們所住的那棟樓成了危樓,所有人都暫時被安排在了附近的酒店内居住,每日都有政府人員來送飯。
賠償問題還沒商量下來,外婆也沒能下葬。
因為目睹了爆炸現場,雲想心裡受到了很嚴重的創傷,暫時沒能去學校參加接下來的複習。
分到酒店居住後,雲想每日的事情便是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房門前發呆。
雲志國敲雲想的房門,無人應聲,喚來酒店的人員開門,将飯食給雲想放到桌前,叮囑一番後就出了房門。
一連幾天下來雲志國都是通過這種方式叫雲想吃飯,可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想想,”雲志國認為雲想還沉浸在外婆離去的悲傷之中所以才不願意張口說話,所以坐到雲想的身側勸說她:“你外婆已經走了,我們這些活着的人不能總将自己禁锢在過去,要走出來,放過自己,這樣你外婆在天上看到你才會開心。”
雲志國坐在雲想的身側說了很多雲想都未曾給她任何的回應,李溪見雲想還是這般,直接推開門走到雲想的身前将她拉起來,再次甩給她一耳光,怒吼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放過我們!”
“你别這樣!”雲志國見李溪又在打雲想,連忙攔腰攔住李溪:“想想還是個孩子,外婆的死不是她的錯,你為什麼要将所有的錯都歸咎于她一個人身上!”
“是我将所有的錯都歸咎于她的身上嗎?明明是她保護願意放過我們所有人!明明是她不願意放過我!就因為我那天扇了她一巴掌,她就一直這樣,她就一直這樣!”李溪推開雲志國,單手拍在胸脯,望着雲志國的眼中浸着淚,猩紅的雙眸是近些日子裡所有委屈的證明,“明明是她不願意放過我!”
再次被李溪扇了一耳光的雲想疼地落了淚,她偏頭看向面目猙獰的李溪,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口。
她隻能看到李溪與雲志國争吵、撕扯的動作,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