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原是最後一個被叫到地下室的,等候期間,她觀察每個從樓梯旁那扇小門裡出來的人的臉色,大多都不太好看。
“真他媽黑。”潘達上來的時候尤為不悅,“誰抽到的富翁,咱們應該合夥第一個把這人揪出來然後幹死。”
不知道知道他怎麼了,路原心裡一緊,也不敢說話。
“到你了。”羅子昏上來以後通知她。他的表情倒是輕松,仔細看,嘴角還有幾分壓不住的得意。
地下室的台階潮濕滑膩,路原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踩穩才敢擡腳,長廊盡頭,門内燭火探頭引路,在牆上輕盈跳躍,路原走進那扇門,滿月夫人正用手指觸摸着一面發黴的牆壁。
審訊室中央的長桌上,是璀璨晃眼的一堆黃金,還有一串眼熟的珍珠項鍊,似乎是早晨和李德好發生沖突時,看見他手上戴着的那條。
隻剩自己和女鬼兩個,路原心中竟不知為何放松了一些,和上面那群人待在一起,居然不如在滿月夫人身邊自在。也許是知道他們當中現在就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而滿月夫人是隻稍微有些寂寞的鬼,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事情隻是把大家困在一起玩遊戲,還答應事後給錢。
“這個富翁做得還自在嗎?”滿月夫人發出咯咯的笑聲,“要充分發揮主人翁的精神才行啊。”
“有人想毒死我。”路原心如死灰,語帶憤恨地說,“我沒有金子可以給你。”
“誰說主人翁需要繳付金子?叫你下來是拿錢的,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
“什麼?”路原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堆寶物。
她突然想起紙條上有關富翁的規則,發生的事情太多,有些都已經被她忘到腦後了,想起潘達剛才的抱怨,忽然理解了他在說什麼。
“宴會期間,富翁每天可以收到除保镖外的其他人上繳的留宿費用。”路原居然從女鬼身上感受到了溫柔,“不好好看遊戲規則的話,很容易丢掉性命哦。”
路原張着嘴,有種中彩票的感覺,突然對自己的身份充滿了自豪,桌上堆放着顯然不止二十根金條,也就是說命有救了。
這錢真就來得這麼輕易?
“需要支付給保镖的三根金條費用,剛才已經被我扣除掉了,剩下的這些全都歸你。”滿月夫人玩味地看着路原,“殺手的那份尚未交付,不過殺手承諾,晚宴期間會弄到需要的數額。”
殺手是白絮陽,白絮陽沒弄到錢?不過想來也是,她初來乍到,最後一個弄懂規則,說不定還沒搞懂事态的嚴肅。
路原粗略數了數,一共是十八根五百克金條,加上三根一千克金條,還有一串珍珠項鍊,她又變得富有了。
隻是看到那金子,她忽然變得憤怒,拿起一根問道,“這些是誰支付的?”
“我不能告訴你。”
“這些一千克的金條,是我從房間拿走的,居然用偷的金子支付給我。”路原清晰記得暗門下的那堆金子規格為一千克一根,這三根金子十有八九就是來自自己失蹤的那堆。
“那它現在回到你手裡,之後可要小心了。”女鬼輕飄飄地說。
“我要怎麼把這些東西帶出去?”路原頭疼地說,“他們都是怎麼支付的?我剛才在上面,沒看見有人揣着金子下來。”
“說明你觀察得不夠仔細。”女鬼說,“在你們的身份暴露之前,我隻負責收繳和發放财産,現在我告訴你,它們的所有權歸你了,至于怎麼帶出去,還要我教嗎?”
路原環顧一周這個房間,所謂的審訊室就是一張桌子加一把鐵椅,四面牆由灰色的石磚砌成,牆根有着些黴菌和老鼠洞,沒有任何可以藏東西的地方。滿月夫人從身邊走過,路原感受到她身上寒涼的溫度,問到她肌膚散發出來的棺木氣息。
“夫人,您的生日是幾月幾号?”路原突然不合時宜地問。
“哎呀,怎麼突然聊到年齡了?”滿月夫人回頭,縱使已經見過很多回,可每次對上她那對漆黑無光的放大瞳仁,路原還是忍不住心裡發憷。
“一九六九年,二月十七号,父親常說我出生的那天很冷,天鵝灣的積雪在化凍,連烏鴉都不敢飛出來的天氣,夜裡卻有一輪滿月。”
“是冬天啊。”路原将這個數字牢牢記在心裡。
房門外,長廊連接着倉庫和仆人卧房,供一人躺下的窄床上,爛棉絮已經成了老鼠窩,那些被蟲蛀穿的衣櫃,路原每拉開一扇門都膽戰心驚,生怕裡面倒出一副骨頭架子。
十分鐘後,她空着手回到一樓,滿月夫人和其餘七位在此等候,所有人的視線再度集中到自己身上,她面色鎮定,自認将寶物藏在了一個絕對不會有人發現的地方。
同時也陷入了極其嚴重的信任危機,抛開那幾個男人不說,蕾拉是什麼時候把金條揣在身上帶下去支付的?滿月夫人說殺手沒有錢支付費用,路原看向白絮陽,驚訝地發現她居然在吃一串葡萄。
見路原上來,白絮陽大方地将裝着葡萄和柚子的果盤向前遞了遞,“來,吃水果。”
“你花了一根金條找司機買這些?”路原不可置信。
“對,還有酸奶,可樂,薯片。”白絮陽滿足地炫耀身邊袋子裡的零食,像個小朋友。
路原咂舌,一根金條就是二十五萬人民币,而她手裡的東西放在外面買下來甚至花不到三百。
雖然不能用外面的物價作比較,但路原仍然不解,殺手的錢不夠支付富翁的留宿費,卻舍得拿出來買零食?
音樂聲仍在繼續,演奏的人卻不見蹤影。
“這麼好的音樂,為什麼你們都不跳舞?”滿月夫人今夜似乎格外亢奮,歡快地在大廳中央旋轉起舞,紅色的裙擺灌風鼓起,像一朵盛開的玫瑰,她臉上盈滿笑容,笑起來面部肌肉很僵硬,像是不太适應做這種表情,後腦勺的第二張臉仍然緊閉着眼,讓人忍不住懷疑它究竟有沒有意識,是死了還是在沉睡。
其餘幾位,羅子昏舉着手機,白絮陽嚼着薯片,裹着夾克衫、黑棉服、沖鋒衣、羽絨服的幾個現代人蔫吧地縮在一旁,表情微妙,與那舞動的女鬼之間仿佛隔着一道屏障,像誤入蓋茨比片場的拘謹小學生。
路原悄悄走到拐角處,卻并沒有看見有人在圖書館的鋼琴前彈奏,聲音似乎從四面八方來。
滿月夫人舞步驟然暫停,音樂聲戛然而止。“我累了。”她的表情垮下來,裙邊垂至地面,緩緩走到衆人面前。
“詛咒的事情,各位有頭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