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揮之不去的甜膩香味充斥着整個廚房,他安靜的等待時小螢的回答。
時靜螢對上他執拗,非要她開口回答的眼神,“鍋裡的糖熬好,你再不說要雕什麼,就要錯過了。”時靜螢意有所指。
“我要雕竹馬!”林翊楠顯然是早有預謀。
林翊楠苦練過素描,她媽媽親眼見他畫過一次荷花,每逢談到畫畫的話題,她媽媽都會不厭其煩的提起,盡管很長時間沒有動筆畫過,有些生疏,可林翊楠上手就要快上很多。
濃稠晶瑩的糖水在他手中變得乖順,澆淋勾勒出枝頭,墜挂着幾顆果實枝葉,林翊楠的手腕微抖,甩下的糖絲與蜿蜒的枝頭一枝二分,左邊幾筆勾勒出驕橫的駿馬馬首,仰首嘶鳴,奮蹄欲奔之态已經形神皆備。
時靜螢也被勾起了興趣,林翊楠曾經臨摹過《五馬圖》與《十駿圖》,之前挂在家裡,這回搬家還特意讓人送來的,隻因他筆下的馬都有幾分他的少年意氣,駿馬豐碩俊逸,像是跟着少年将軍馳騁千裡的花骢,又不失高貴典雅。
如今隻是糖水,他仍然信手拈來,用筆沉着,時靜螢的眼神跟着,覺得落筆應該要畫到馬身,誰料他線條流暢的兩筆下來,十分闆正,時靜螢倒不樂意。
“林翊楠,你看這駿馬高頸昂首,線條凝練勁挺,你這兩筆可毀了這匹馬了!駿馬都變成馬頭琴了!”
林翊楠笑而不語,隻是一昧的把那兩條線連接起來,又在最下面畫了個輪子,“誰跟你說我要畫馬了。”
“你這個是?”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林翊楠滿眸含笑的望着她。
時靜螢回過神來,這麼說,左邊的是古人的竹馬玩具。
右邊的果實是青梅啊!
林翊楠要拿竹簽粘上,反而被時靜螢阻撓,竹簽被她抽走,放在一旁,“這麼好看,我要拿相機先拍幾張,哪有畫完就馬上吃的!”
時靜螢不厭其煩的找了好多不同的角度拍下,這才戀戀不舍的說道:“吃掉吧。”
“既然你這麼喜歡馬,那這個‘竹馬’給你,這個青梅就給我啦。”林翊楠公平的分配。時靜螢也沒有拆穿他話裡話外的私心。
林翊楠很是好心情的送入嘴裡,凝固的糖水被唇舌溫熱,流入唇齒,便甜得發膩,一絲一縷的甜溢滿整個口腔。
時靜螢眉眼彎彎的笑着問他,“‘青梅’好吃嗎?”
林翊楠看得口幹舌燥。
“甜死了!”林翊楠皺眉無奈,冰糖葫蘆尚且有山楂的酸解膩,單吃糖畫跟牛飲糖水一般,再不喝幾口水,真要被甜膩得難受。
“對了,明天下午要去慕斯家,他要教我做新的小蛋糕。”
林翊楠的表情頓時變了,誰說時小螢不貼心,嗓子眼還在甜的發膩,她這話一說完,這醋就嗆出來了,檸檬精酸澀得皺眉委屈,“難道你不帶我一起去嗎?”
“怎麼會。”多日的粘人精溫水煮青蛙般讓時靜螢都下意識覺得,自己無論要去哪裡,林翊楠都是同行者,她沒有意識到這有任何不對。
“哪怕你這次沒有空,我也會做好小蛋糕給你帶回來。在你品嘗小蛋糕的時候,也在咀嚼我為蛋糕付出的時間。某種意義上,我們并沒有分開,隻是做蛋糕的時間需要你等待。陪我無意義等待的時間裡,你失去創造一個‘小蛋糕’的機會!”
轉瞬之間,林翊楠輕聲笑了出來,“真是好委婉的拒絕。如果不留神,真是要被你鼓勵到。”陪伴,并非他追時小螢的必需品,還是該找一些不一樣的事情。
“經過你的啟發,我的确想起工作上還有我需要處理的麻煩,既然如此,我周六加個班,把你送到慕斯年家,我就去公司。”
“什麼事情能讓我們林總這麼發愁?”時靜螢好奇問道。
“令我苦惱的一位大客戶,本來想請客戶吃飯,誰料這位客戶從未賞光,我讓助理去了解喜好,發現煙、酒、茶都不喜歡,也不喜歡運動,我實在無從下手。”林翊楠搖了搖頭,簡直是一籌莫展。
林翊楠說完,時靜螢愈發好奇,聽他這樣形容,好像一個宅在家裡足不出戶的人。“那位客戶叫什麼?”
“朱熙曜。”
林翊楠含着笑,溫聲細語的說道:“大概是取自王粲《神女賦》裡‘朱顔熙曜,晔若春華’這一句。”
時靜螢身邊名字好聽的人不少,徐令窈的名字她就很喜歡,還有小謝,謝臨徵幾個字更是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文藝範,朗朗上口也不拗口,而林翊楠口中朱熙耀更讓她眼前一亮。
朱字起名不易,偏偏這個渾然天真,脫胎于詩句,姓與名牢牢的結合在一起,脫離姓氏,隻念熙曜二字也不難聽,時靜螢真心實意的誇贊:“寓意絕佳,光看名字都能品出來家中人的殷殷期盼,而且出自《神女賦》,聽着像一位大美人的名字。”
時靜螢兀自笑着望着他,“我明天去慕斯那當學徒,你幸運一點的話,可以跟大美人共進晚餐?”
林翊楠看出她眼底的玩味,一股涼飕飕的風從背後吹來,本能回答道:“當然不是,能與朱小姐合作是上策,錦上添花而已,陪我們時小螢吃飯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