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不喜歡别人去猜測自己的心思,更何況他們才認識多久,秦天鶴就敢說出這樣笃定的話。
“你憑什麼覺得我不甘心?”
秦天鶴看着于明冷下去的目光,微微有些害怕,他咽了口唾沫,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到:
“宇哥從前跟我說過,他說在賽場上的感覺,特别好。”
秦天鶴記得當時還是深淵Ⅴ,那時候的他原本對賽事毫無興趣,隻不過是機緣巧合讓他點進了那年的總決賽的直播間。作為一個絕活雕刻玩家,那個版本他玩的并不算特别順利,深淵前的那一次削弱實在是難受,再加上那個版本四猛男陣容當道,雕刻家的容錯空間一再被碾壓,秦天鶴當時也開始猶豫是否還要繼續死磕雕刻家。
那時未曾更新的比賽服中是屬于雕刻家的最後榮光,但那個時候更多出現的依舊是破輪和紅蝶。隻不過那場總決賽中,雕刻家帶來了翻盤的号角,秦天鶴很難忘記那一天,IF戰隊的監管者無波在陣容并不适合雕刻家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孤注一擲,而他所信任的角色也在那一刻回應了他。
碎裂的石像阻擋了Sword走向王座的步伐,殘局的王将在斷壁殘垣中舉起了象征勝利的桂冠。
那是秦天鶴第一次接觸到電競這一領域,秦天鶴當時還不算出名,認識的高玩也不多,他忽然想起來之前有人說過宇哥也當過職業選手,于是他跑去問宇哥,怎麼樣才能當職業選手。
對方的回答相當簡潔,未成年人當不了。
好吧,秦天鶴有些郁悶,但想起剛剛那宏大的場地和人山人海般的觀衆時,他又忍不住激動了起來,秦天鶴連忙問宇哥站在人群中心是什麼感覺。
隻見微信聊天框上一直顯示着對方輸入中,似乎是删了又打字,打完了又删掉,最後蹦出來一句“我TM咋知道!我八強就淘汰了!”
淘汰賽和總決賽的場館不同,淘汰賽一般隻會在G市的電競中心,而決賽永遠都是能容納萬人以上的場地,因為隻有那樣的規模才能配得上冠軍的身份。
又過了幾分鐘,聊天框又出現了一行字。
“不過在賽場上的感覺真的很好,有時候真希望時間就停在那時候。”
其實在秦天鶴出發前,他也向馬長宇問過于明會不會答應自己,馬長宇平常很忙,一些不重要的消息往往會拖到後面再回,但那天秦天鶴剛發出去時就收到了回複。
“不會,但你可以試一試。”
又過了一會兒,馬長宇的消息再次傳來:
“如果他真的毫無留戀,我不明白他這麼多年當着牛馬還堅持排位的意義是什麼。”
馬長宇一直覺得這事兒奇怪,于明退役之後其實是把自己的賬号挂到藏寶閣裡出售的,馬長宇當時真以為于明打算和這個遊戲徹底說再見了,他都準備等公示期後自己出錢把這個号買下來留作紀念,結果沒想到于明又把賬号撤了回來。那會兒于明誰的消息都不肯回,當所有人都快要忘了他的時候,他卻又用這個号打上了人榜前百。那個時候聯賽剛職業化不久,正是缺人的時候,林昭說好幾個戰隊其實有給于明發過邀請,包括Sword也曾經邀請過他加入賽訓組,但于明還是統統不理會。
就這樣,于明的遊戲賬号每個賽季都會上線,有時候他能上上榜,有時候隻是勉強到個七階,但這四年以來他一直都在堅持。
馬長宇真的很難想象于明是怎麼堅持下來的,這個人白天要上班當牛馬,晚上還要來這個讓人火大的遊戲裡面單排坐牢,甚至不打單子不直播賺錢,除了真愛還能有什麼原因嗎?
秦天鶴看到這段話,想起來他剛剛看到Sword之前比賽的視頻。遠古的視頻其實沒什麼參考的必要,版本的差距實在是太大。時代也在進步,過去的打法早就變成化石了。他隻不過是有點好奇那個時候最頂尖的選手是什麼水平,好歹也是個亞軍選手呢。
秦天鶴在聯賽裡面沒有主隊,也沒什麼很熟悉的選手,所以平常看比賽的時候往往處于中立,而這是他第一次站在失敗者的視角去看一場比賽。
他站在四年後,去注視那場比賽中的失敗者的一舉一動。
故事的最後,Victory的标識在監管者身後亮起的時候,金雨也在這一刻落下。電競的殘忍在這一刻顯示的淋漓盡緻,每一位選手在職業生涯中追求的都是這一場金雨,但是今天這場金雨并不是為了Sword落下。許多人關于那年的意難平是拼盡全力卻依舊安慰隊友“沒關系”的孤雲,但秦天鶴在另一個粉絲拍攝中看到了Sword人隊退場的視頻。
每一個選手的背後都印有自己的ID,伴随着退場,那些ID越來越小,就當要小到看不見的時候,秦天鶴看到于明下台階的時候踉跄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金雨中的人,蹲下身去撿起來了一片落在地上的小小金色亮片。
秦天鶴将這些和盤托出,于明聽到後沉默了許久。
他那個時候确實不甘心,但是過了這麼久,再多的不甘心也都被磨平了。至于為什麼堅持排位,或許隻是因為有那麼一點點舍不得。
就像那個原本挂在藏寶閣的賬号,他親自打下“平台賽冠軍頭像框,深淵頭像框”,将從前自己引以為傲的榮譽當成買點。藏寶閣有幾天的檢驗期,那時候有人來問他可不可以便宜一點,于明看到那條消息原本非常生氣,他自己寶貝的不行的東西别人居然還想講價?後來一想,他自己都拿出來明碼标價了,也怪不得别人講價。
就這樣,這個賬号被他留了下來。
是的,他不甘心,也舍不得。于明原本堅定的那顆心在此時亂了起來,他居然真的開始思考這個瘋狂的建議的可能性。這麼多年了,大概也沒什麼人記得他了,反正也隻是一個民間隊,反正也隻是教練。
為什麼不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