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關好屋門,牛氏就急吼吼開口:“他爹,這——”
“噓!”胡四财扯她一把,聽着院中再沒了動靜,才皺着眉坐下,壓低了聲音道:“一驚一乍驢叫個啥!就算沈縣丞死了,沈家大不如前,可到底還是家大業大。”
他語氣中透着酸意:“沈老爺有錢有功名的,多找幾個女人生了些個娃怎麼了?我要是成了财主,我——”
“你還想咋樣!我呸!你們這些臭男人,就沒個好東西!我可告訴你胡老四,管好你那二兩肉!你要是敢,看老娘不把你——”
“去去去!你有這閑工夫胡掰扯,不如想想怎麼壓過那兩家多得些好處!”胡四财生怕她此時不管不顧的鬧騰起來,忙找了個話題。“這必須得想個讨沈老爺歡心的法子才行!”
“唔,你說當老爺的喜歡什麼樣的娃?”話一出口,胡四财倒覺得這确實是個需要好好尋思的問題。他撮着牙花子思量半晌,“除了模樣俊些,約莫還得聽話能幹的?”
“那可未必!”牛氏兀自氣哼哼,不服氣地反駁:“你看看村裡趙老頭家,趙槐花不能幹?裡裡外外的活兒啥不行?連種地都能當大半個男人使。她爹把她嫁給錢瘸子那麼個老棺材瓢子,她都屁話不敢說,還隔三差五拿東西回來貼補娘家。”
“可她爹娘喜歡的不還是她妹子?趙桃花好吃懶做,不就是會在她爹娘跟前耍奸弄滑的麼,我看長得也就那樣!”
看胡四财居然認真聽着自己的意見,牛氏不由大感得意繼續滔滔不絕起來:“人這心啊,有時就是偏的,偏的還盡是那些歪瓜裂棗的娃!”
“旁的不說,我可聽姑姑講過,你那個死鬼爹成日裡偷雞摸狗,就沒賺到過一文錢,還得家裡倒貼。你奶不還是鳳凰蛋似的寶貝着麼?反倒是你大伯胡二娘她爹,老實又肯幹也沒見——”
“閉嘴!亂放什麼狗屁!”胡四财原本還好好聽着,此刻勃然變色,邊呵斥牛氏邊緊張地向屋内張望。
見沈壹壹坐在床邊,晃悠着兩條小短腿,津津有味看着虎頭敲臉盆,完全沒注意這邊的樣子,方才作罷。
牛氏自知失言,讪讪地嘟囔着:“她小孩子家家的能懂個啥。再說,這不是離得遠着呢嘛。”
沈壹壹忍受着熊孩子制造的噪音,其實早就豎起耳朵聽了個徹底。
胡二娘她爹?那就是這具身體的外公喽。看來祖輩間的關系并不是多麼融洽,反而很有些故事啊。
可惜接下來虎頭哈哈笑着把臉盆敲得震天響,胡四财和牛氏又放低了聲音,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喲,這大晚上誰家敲盆吆喝的,這是讨飯呢?咱們也就白聽個熱鬧,就是不知道沈老爺會不會覺得晦氣?”
“是張家那個賤貨!”聽着隔壁屋傳來的這道女聲,牛氏原本都要推門沖出去罵街了,結果硬生生被後一句憋了回來。
她氣沖沖幾步奔進裡間,一把揪住虎頭的耳朵擰了幾下,高聲回道:“老娘抽你個不長眼的,讓你瞎叫喚!就你長了張破嘴是吧!”
一番隔空交鋒下來,牛氏還是覺得憋屈,又特意過去拍了大丫兩巴掌,怪她沒看好弟弟。
這才略出了點邪火,跟胡四财恨恨道:“長舌潑婦!比我們早來兩天,就住了正中的屋子,啊呸!好大一張馬臉!人家丁家還是沈府出來的呢,才住了東頭。”
給自己到了杯茶,一氣兒喝完抹把嘴,又補充:“不過聽說東邊的屋子亮堂不說,還略大些,可見這丁家也是個心裡藏奸的。”
她扭頭看了眼還在小聲抽抽着的虎頭,對旁邊呆坐着的沈壹壹叮囑:“元姐兒可要當心點,那些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舅舅舅母都是過來人,這看人呐,準着呢!”
說完,就堆着慈祥的假笑湊了過來,又開始老生常談地灌輸,什麼“見舅如見娘,你娘出遠門,凡事都由舅舅給你做主”,什麼“姑娘家将來全靠娘家兄弟撐着,虎頭就是你親弟弟。現在你幫他,将來他才能幫襯你”之類的鬼話。
一開始,沈壹壹隻管點頭嗯嗯嗯。你逼逼叨你的,我權當是空氣。
誰知牛氏不知是被眼前的富貴激勵了,還是被沈老爺家數目不明,且随時可能擴招的“女團”給刺激到了,這次的洗腦小課堂嚴重超時。
最後,累了一天的沈壹壹實在沒力氣再應付巴拉巴拉個不停的牛氏,于是不停地打哈欠揉眼睛,草草梳洗過就躺上床開始裝睡。
眼看學生躺平了,牛氏隻好轉而教子。例行罵了大丫幾句,就拉過還鬧着要玩的虎頭,扒了衣服就往被窩裡塞。
屋裡隻有一張架子床,三個娃橫着睡一起,而胡四财和牛氏在隔斷外打地鋪。
沈府大約也是接待那兩大家子很有經驗了,老早就抱來了一堆被褥鋪蓋。
四五歲的皮猴子怎麼肯輕易就範,即使已經熄了油燈,依然滿床又滾又跳地窮折騰,還連着踩到了沈壹壹好幾腳。
沈壹壹疼得瞬間戴上了痛苦面具,差點沒忍住一嗓子嗷出來。也幸虧裡間熄了燈,沒人看到她的樣子。
她咬牙吸着氣,表情猙獰的繼續裝睡,心裡已經把熊孩子罵了無數遍,并親切地祝福他晚上做噩夢。
一陣雞飛狗跳,最後,還是牛氏一把薅住熊孩子,掐了兩把,總算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