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兩?乖孫啊,不能再多了,祖父的私房錢也不多的。”陳老爺道。
“夠了夠了,多的都有了!”平安道。
其實他攢了四年零花錢,零零整整不到十六兩,在他看來已是一筆巨款了。
一百兩,是他做夢也不敢想的。
陳老爺竟果真從花盆底下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見不夠,又從鳥籠底部的暗盒裡拿出五十兩。
交到平安手裡,順便叮囑:“拿回去收好,别亂花。”
平安小雞吃米一樣的點頭,原來天上真的可以掉餡餅!
他興高采烈的捧回巨款,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他枕頭下的小匣子裡,也顧不得找玩具了,做夢都在數錢。
誰知第二天,銀票也不見了!
焦急之餘,平安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件事恐怕不是老爹一人所為,一定是團夥作案!
阿蠻幫他分析道:“他們先派老爺給你一大筆錢,然後再讓你嘗嘗得而複失的滋味。”
平安恍然大悟:“就說天底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可是,安哥兒,大爺和大奶奶對你多好呀,老爺太太對你也好,還記得我爹在的時候,總說我是丫頭片子賠錢貨,後來我娘好不容易生了弟弟,他卻死了,害的我娘出來做奶媽子,我弟弟也差點被祖父祖母餓死。”阿蠻勸道:“大爺讀書挺不容易的,你就放過他吧。”
平安聽到阿蠻姐弟的遭遇,心裡也一陣難受,片刻他回過神來:“可我真的是為了他好。”
阿蠻完全不明白平安的邏輯。
平安一臉認真的說:“告訴你們啊,當大官的人,大多沒什麼好下場。”
“不會吧,”阿蠻道,“你看縣衙的大老爺出門,綠呢大轎擡着,七響鳴鑼開道,青旗藍傘儀仗牌,那叫一個氣派嘞!”
平安道:“知縣才幾品,我說的是大官,最大的官。”
阿蠻笑起來,露出兩排缺三少兩的小白牙:“最大的官,得是宰相吧。”
“可不就是。”
阿蠻暢想道:“那可太好了,要是大爺做了宰相,我就求他……讓女子也能參加科舉,我也想讀書考試,當大官。”
平安聞言,痛苦地倒在床上——科舉到底是什麼香饽饽,如此讓人着迷?!
……
鄉試九天六夜三場考試,其中第三場正趕在中秋佳節,陳琰的缺席讓家裡更加冷清。
陳老爺手把手的教平安用蟹八件肢解螃蟹,将雪白的蟹肉挑到小碟子裡,蘸姜醋汁吃,又教他将拆開的空殼重新拼回完整的螃蟹模樣。
平安打了個大哈欠。
這時娘親突然提出,後天要帶他去省城。
平安聽到可以去省城玩,眼睛亮了幾分:“真的嗎?”
“真的,咱們一起去貢院接爹爹出考場。”林月白道。
從這天起,平安夢裡都是老爹失魂落魄從貢院走出來的樣子,每每夢見,都會把自己笑醒。
總算盼到了七月十八,是鄉試第三場考試結束的日子。他們清早出發,到省城找到陳琰下榻的客棧,阿祥帶他們來到陳琰的住處,是個清靜的獨立小院兒,母子倆安頓下來,平安睡了午覺,就出發去貢院接老爹。
考生們陸續出場,嚴重透支的生員們魂不附體的從貢院出來,個個胡子拉碴不修邊幅。
平安親眼看見,有人睜眼對着明晃晃的日頭愣了片刻,哐當一聲直挺挺地倒下,引來人群圍觀。
家裡人嚷着速速讓開,急急将其送醫。
平安有些緊張地拉住娘親的手:“娘,他怎麼了!”
“他太累了,暈倒了。”林月白道。
“怎麼會累暈呢?”
林月白拉着他的小手對他說:“鄉試要連考三場,每場三天兩夜,吃住答題都在一方小小的号房裡,這些讀書人十年寒窗,沒日沒夜的苦讀,考場裡一關就是九天六夜,身體自然吃不消。即便如此,也隻有極少數的人可以中舉,中進士則更不必說。”
平安隻剩擔心:“爹爹那麼瘦,吃得又少,經不住這樣折騰的。”
“你知道心疼他,為什麼還……”
林月白話音未落,就見平安朝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沖了過去。
“爹爹!”
陳琰扔下考籃,一把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