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衿一擡頭,見到是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極其不滿地伸手想要拿回單子,被謝珩輕巧躲過。
“你不知道行政樓在哪吧,我看你半天了。”少年的聲音清澈又幹淨,像這夏天淡淡的微風,拂得人心癢癢的,“你讓我給你帶路,修車費一筆勾銷怎麼樣?”
“……”
許衿打量着眼前的男生,睫毛因為害怕而微微顫動着,整個人看上去委屈得不得了,心裡卻在暗暗犯嘀咕。
帶路這不應該是她有求于他嘛,怎麼突然就修車費一筆勾銷了。
這種事許衿當然不幹,把别人的車刮了就是要賠償,不管是不是有意的,所以立刻拒絕了:“不用了同學,請你把單子還給我,修車費我會賠給你。”
不知是哪個字眼讓他不滿意,眼前的男生突然皺了皺眉頭,似笑非笑,但語氣如常:“同學?你連我叫什麼都忘了?”
“……”
許衿微愣一瞬,立刻低下頭,這個問題敏感地觸動了她内心最痛的部分,那種名為“自卑”的情緒又一點點湧現出來,幾乎要将她吞沒。
謝珩身形一僵,似乎是意識到有點過火,趕緊把單子還給她,微微颔首,幾乎與許衿平視:“對不起啊,惹你不開心了?”
他頓了頓,把失落狠狠壓在心裡:“忘了就忘了吧,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憑什麼要求你記住我呢——走,我帶你去行政樓。”
“不用。”許衿回絕得幹脆利落,她拿着單子,眼神有點複雜地看向謝珩,“對不起,我遇到了點事情,很多從前的事情都記不清了。”
謝珩:“……”
女孩飛一般離開了這層,走廊裡回蕩着她急促的腳步聲,與夏天的蟬鳴雜糅在一起,淹沒在外面的人聲中。
謝珩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覺一彎,目光一轉落在樓下,看到許衿單薄的身形被包裹在寬大的衣服裡,一手拿着單子,另一手按着亂飛的頭發,小碎步跑到學校地形圖前研究了一會,朝着行政樓跑去。
正中午了,天氣太熱,許衿感覺身後已經濕了,但她也不願意摘下口罩,這樣的裝束在一群穿着裙子的學生中間顯得格外另類。
行政樓幾乎位于學校最北邊,不算費力就找到了,負責這一塊的老師态度很好,見到許衿也喜歡得不行,飛速把事情處理好了。
東西都被裝在一個很大的行李袋裡,被子床單被罩之類一應俱全,提着還挺沉的。
她兩隻手拽着帶子,得鉚足了勁才能拎起來,偏偏行政樓和公寓樓,一個在最北邊一個在最南邊,走過去少說也得十多分鐘,現在正中午,太陽很毒,許衿心裡無聲地歎氣,又認命般提着行李袋一步步挪動。
許衿太瘦了,雖然穿着厚重的長褲,卻能讓人一眼看出她單薄的身形,幾乎已經超出了瘦的标準,行李袋豎起來幾乎跟她差不多高,老遠一看對比很強烈。
就在這時,許衿感覺手上一松,沉重的袋子被另一隻手穩穩地拿在手裡。
她擡起頭,對上謝珩似笑非笑的目光。
少年單手拎着袋子,身另一隻手從頭上扯下一個鴨舌帽,随手蓋在許衿頭上,聲音帶了點笑:“帽子戴好,中午熱,别中暑了。”
許衿怔怔地愣在原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頭上多了頂帽子,反應過來的時候男生已經走出去好幾米。
白色的襯衫被風吹得飛揚起來,結實有力的胳膊拎着那個袋子,從許衿的角度看去,他的身影略顯消瘦,卻絲毫不缺力量感。
有點熟悉。
這是許衿心裡唯一的感覺,猛然間她有點驚訝,因為熟悉這種東西她是萬萬不敢奢求的,這一年多的治療中她曾無數次試圖尋找一點點關于過去朋友的記憶,卻好像沉入海底一般永遠無法觸及。
這是時隔一年多,她第一次從眼前這個男生身上感受到一點點熟悉的東西。
偏偏這個時候男生腳步一頓,偏過頭勾着唇角看他,側臉帶上了點柔和的形狀,語氣還是一如既往:“還不走?”
許衿壓了壓帽檐快步跟上,心裡覺得有點别扭,明明早上還刮了他的車,剛才在辦公室門口又拒絕了他,現在卻又要他幫自己搬東西,這感覺……怪怪的。
“不麻煩你了。”她小跑幾步追上他,生硬地想要把袋子拿過來,結果發現根本拽不過他,于是耐着性子補充一句,“我自己可以的。”
誰料謝珩突然低笑一聲,沒說話,很輕松地把十多斤的袋子從右手換到左手,又微微側身,讓許衿根本碰不到袋子。
“你把袋子給我,我沒說要你幫忙!”許衿臉都憋紅了,她作勢就要上去搶,幾個來回下來愣是連個袋子的邊都沒摸到,氣得眉頭緊皺:“你這人怎麼這樣。”
“我這人哪樣?”謝珩挑眉,一邊走一邊滿眼笑意地看着許衿,半點疲憊的影子都看不見。
眼見搶奪無果,許衿隻能認栽,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表面上似乎看不出什麼情緒,但内心已經煩躁到極點,時不時擡眼看向他的眼神都帶了點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