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乍起,吹得樹上的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響,蟬鳴聲也漸漸響亮。
許衿默默收回目光朝着小區的方向走去。
是的,她不能這麼自私。
她本來就不是能生活在陽光之下的正常人,所以她也沒有資格去打擾謝珩正常的生活。
臉上突然泛起涼意。
她随手一摸,發現是眼淚。
意識到這種莫名的情緒後,眼淚就一發不可收拾地順着下颌線滴落,她臉上表情無異,但眼淚就是跟瘋了一樣往下掉。
是難受嗎?是吧。
為什麼難受呢?
因為要遠離謝珩,遠離身邊那麼多朋友所以難過嗎?還是因為周婆婆的案子和芽芽的眼淚?
不對。
許衿又抹了一把眼淚。
她覺得人要學會知足,她清楚自己曾深陷怎樣的地獄中,也清楚轉學以後這半年身邊的同學和朋友是怎樣一點點把她從深淵中拉上來的。
她沒有什麼能做的,隻能盡量保證自己不牽扯到他們。
叮——
電梯門打開。
許衿吸了吸鼻子,想掏出衛生紙擦擦臉,一擡眼,發現許正榮已經站在家門口了。
她動作一頓。
五個月沒見許正榮,他頭發長長了一點,但是身形比以前瘦了,胡子也沒有及時打理,整個人顯得很滄桑。
“爸……?”許衿略顯尴尬地伸手假裝揉了揉眼睛,“不是說要等晚上才回來嗎?提前了?”
許正榮臉上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答非所問:“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還是在學校過得不開心?”
許衿已經掏出鑰匙開門了,她強行壓下自己哽咽的聲音,故作自然地回答:“沒哭,打哈欠而已……别說我了,你出差這麼久,那邊的案子解決了?”
雖然聲音裝的和平常一樣,但細微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的内心。
許正榮看着許衿單薄的背影,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他坐在沙發上,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衿衿,如果實在難受的話不要憋在心裡,不行我們再轉學,轉到别的城市去,至少……”
“所以周婆婆的事情,不是偶然對嗎。”許衿半低着頭,問出了那個幾乎已經知道謎底的謎題,“爸,你出差之前說的是一兩個月回來,但是五個月了,這個學期都結束了,這麼長的周期,你不要瞞我了,是不是那群人……又回來了。”
“衿衿,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能表明那個案子跟你有關系。”許正榮皺着眉頭,長期以來的辦案壓力讓他的眉毛已經忘記了如何舒展,面對許衿,他更是不知道該用什麼姿态去面對她。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許衿明明隻是個孩子,十幾歲的年紀應該是無憂無慮準備學習和升學、盡情幹着自己喜歡的事的年紀,她本不該牽扯上什麼毒|品或者刑事案件。
他是一名警察,卻連保護自己家人的能力都沒有。
面對許衿直白的詢問,他甚至懼怕把答案告訴她。
這次他急匆匆趕去星海,目的就是處理521海上劫持案的尾巴,沒想到在處理的過程中星海又接連發生幾起關于毒|品的走|私和吸食案,細緻調查後發現,這些案子很有可能歸屬于同一個組織。
單個案子發展成了連環作案,案子的性質本身就變了。那個時候他除了覺得壓力大一點沒有其他的顧慮,直到不久前龔娜給他打來電話,說明了周婆婆遇害案的幾個細節和疑點,他才終于驚覺問題所在。
那群人從來沒放過許衿,甚至當着她的面上演了一出殘忍的默劇。
他不知道那群人到底為什麼總是揪着一個小姑娘不放,甚至做出了殺掉她身邊親近的人這樣荒唐的舉動。
今天是周婆婆,明天會是誰?是她的同學?老師?
别說許衿了,就算是換成一個心智成熟的大人也未必承受得住這麼大的心理壓力,許衿不愛說話也不愛傾訴,她本身還有很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沒有治愈,如果再讓她遭受到類似的打擊,後果會怎樣簡直想都不敢想。
許衿沉默着不說話,她低着頭,目光空洞地注視着桌子上已經不新鮮的蘋果,許正榮嚴肅的表情已經能夠說明所有。
以後該怎麼辦?繼續轉學嗎?轉到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再次造一個殼把自己封閉起來?
但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她突然感覺身心俱疲,腦海中莫名出現田蜜的臉,那張臉毫無血色,眼球直勾勾地盯着許衿,細緻到連她淩亂的馬尾和沾着血迹的發絲都記得一清二楚,還有她右胳膊上泛着烏青的一個針孔。
“爸。”
許衿突然說話了,她看着許正榮,嘴角還帶着一點點微笑,像釋然,也像絕望。
“我……我想吃周婆婆做的涼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