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衿立刻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對遠處的田峰說道:“那我不換手機了吧,等明天有時間去換個屏,我們回……你送我回學校吧。”
田峰沒動,他還維持着剛剛接電話的姿勢,眼神從許衿轉移到宋墨身上,就那麼盯了好幾秒,突然笑了一聲:“行,聽你的,上車吧。”
說完他又對宋墨說道:“宋警官,下次見。”
“嗯,下次見。”宋墨站在街對面看着車子越開越遠,低頭拿出手機給負責跟蹤車輛的警員發了條消息,“下次就是在警局見了。”
回程的車速非常快,而且彎彎繞繞,經常會突然出現一個急轉彎,許衿不得不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否則一個分神就有可能人仰馬翻。
後來她才知曉,那可能是田峰在故意甩開跟在身後的警察,所以不得不繞遠路,提高車速。
不知開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時候,突然聽到很微弱的一聲手機震動,緊接着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老大,到了。”司機扭頭說道。
下一秒,緊閉的車窗突然緩緩降下,露出滿天的星辰和月光映照下的大海,入了秋海水冰涼,所以這個時間點海邊幾乎沒有人了,海浪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沙灘,但卻顯得更加安靜。
“這不是原來的地方。”許衿說。
“這确實不是原來的地方,衿衿,你還記得這是哪裡嗎。”
“哪裡?”
“你好好想想。”
“……”許衿一陣無語,她現在可沒什麼欣賞風景的心思,必須趕緊回到原來的地方,否則信号的位置不對,宋墨沒辦法定位。
“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來這裡。”
“過去很久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田峰順勢坐在沙灘上,單手撐着松軟的沙礫,“當時好像是周末,你和田蜜一起來海邊玩,玩夠了我來接田蜜回家,然後看見了你。”
許衿已經不耐煩了:“所以呢,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第一次見你,你在我眼裡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别,非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長得好看。”他自顧自說着,“後來見面的機會多了,田蜜喜歡帶你回家玩,你們還都愛彈鋼琴,慢慢的我發現你真的跟别人不一樣。”
“當時家裡養了隻布偶貓,周末帶貓出去散步的時候小區裡其他流浪貓會欺負小布偶,首當其沖的就是那隻叫大橘的橘貓,隻要見到我家貓尾巴就炸毛,然後沖上來撕咬,攔都攔不住,田蜜那段時間為了防止撞上大橘都不愛帶貓散步了。”
許衿還是沒聽出他話的意圖,心煩意亂地蹲下來看他,語氣不善:“你要把今天晚上的時間都耗在這裡叙舊嗎?”
“直到有一天放學以後,我看見你蹲在樓下花叢邊,用一個小盤子裝了點貓糧和水給大橘。”他自顧自說着,目光溫柔地看向許衿,“我覺得你這人真有意思,明明大橘一直欺負布偶,你還願意喂它吃的和水,你還記得當時你是怎麼回答的嗎。”
許衿皺了皺眉頭,甚至都記不清這隻布偶貓了,她失憶的時間太長,很多記憶裡的細節是永遠都找不回來的:“我不記得了。”
“你說,大橘會攻擊布偶可能并不是因為他天性就這樣,可能是它羨慕布偶吃喝不愁,還有愛它的主人,所以隻能用這種方法來表達嫉妒和不滿,所以你想給他一個機會。”
許衿微微一怔,心頭的煩躁也壓下去一些,她猜到了田峰說這些話的意圖,嘲諷地笑了笑:“你該不會想說,你要拿大橘類比自己,覺得即使你身上背負了這麼多罪孽也有享受愛的權利吧。”
這次換田峰不說話了,他再次望向黑漆漆的大海,側臉籠罩在夜色的光影中,若隐若現。
“衿衿,能再叫我一聲哥哥嗎?”
他的聲音被海浪聲吞沒,一遍又一遍拍打在沙灘上,白色的泡沫在海灘上留下淺淺的一道痕迹。
許衿忽然感覺心底的某處隐隐發痛,她記憶裡的田峰永遠都是那個閃閃發光的優秀上位者,他強大又内斂,毫無傲氣,這麼多年她一直很感激他,卻也因為田蜜的原因而愧對于他。
但眼前的人卻與記憶中的人不同,兩個有着天壤之别的身份詭異地重合在同一具軀殼身上,産生了非常嚴重的割裂感。
田峰讀懂了她眼底那一絲掙紮:“衿衿,其實我什麼都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為我自己争取,但好可惜,失敗了。”
許衿不明所以,但心裡卻隐隐浮現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争取什麼?”
田峰笑而不答,他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泥沙,釋然地仰頭看着月亮:“你放心吧,宋墨貼在你手機背面那個微型信号發射器,我不會破壞的。”
海浪一聲又一聲。
那一瞬間許衿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她猛地擡頭看向田峰,眼底的驚恐和心虛無從遁形,計劃崩塌的後怕讓她幾乎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張着嘴說不出半個字。
“最後再啰嗦一句,衿衿,我愛你。”
——
再次睜開眼,混沌的大腦還沒理清眼前的狀況,窗戶半開着,風拂動窗簾輕輕飄着,床頭櫃上的花正散發着沁人的清香。
還沒回過神來時,耳邊頓時炸開姜甯的驚呼:“啊啊啊!青青你終于醒了!醫生!醫生快來啊!”
許衿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看着姜甯着急忙慌地跑出病房,扭頭又看見尹星晚在她身邊,正把一個剝開的香蕉遞給她。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讓她有片刻的失神。
病房的門被推開,宋墨手裡提着一個超市的購物袋,笑着對她說:
“一切都結束了,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