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的話,就像是一根根小針,無情地紮進了楊枝的心裡,泛起了細細密密的痛。
楊枝眼中的氣憤一下子就散了,變得有些茫然無措起來。
她垂下了眼睛,沉默地看着手裡的橘子,睫毛在下眼睑上打下了一小片陰影。
長期的養傷使得她清瘦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又乖又可憐。
徐之分走了楊枝手裡一半的橘子,然後把另一半重新放回到了她的手裡,企圖轉移一下她低沉的情緒,還沖她眨了眨眼睛:“别難過了。雖然我幫不了你,但是你可以找别人啊。你都躺了那麼久了,不想你的朋友們嗎?”
楊枝擡眸重新看向徐之:“我不隻是因為這個難過,我現在……太亂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徐之笑了一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那就三四句說啊。”
楊枝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讓師父擔心了,有一點自責。聯系不了甘鹿,有一點難過。甘鹿的身邊好危險啊,我很擔心。師父本來就不喜歡他,現在肯定更讨厭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呢?這些東西都好複雜啊,纏的我好難受。他們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我哪個都放不下。”
徐之:“楊嘉懿愛你,愛你的人,會為你妥協的。其實她也未必就接受不了甘鹿,無非就是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好嘛,這隻是時間問題罷了。小孩子家家的,養病呢,别給自己那麼大的心理壓力,吃個橘子啊。”
媽的,又說這種把自己當小孩兒的話,年紀大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楊枝簡直無語極了。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卻還是聽話地掰了一瓣橘子放進了嘴裡,然後酸的她臉都皺到一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恭喜你,你中獎了。”徐之一邊說,一邊把他掰走的那一半還給了楊枝:“既然那麼酸,那我就不吃了,全給你了。本來也隻是拿你試試毒。”
楊枝狠狠地瞪了徐之一眼,迎着他幸災樂禍的表情,咬牙切齒地說:“你滾吧你。”
晚上,楊嘉懿來看她的時候,楊枝心疼地勸道:“師父,其實你不用天天過來的,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你注意身體啊。”
楊嘉懿摸了摸楊枝的頭,輕聲道:“隻要能看到你平安,這些都不算什麼。”
楊枝順勢抓住了楊嘉懿還未完全離開的手,提出了自己的請求:“我在這裡真的太無聊了,我能不能見見朋友啊。”
楊嘉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楊枝,就在楊枝以為她看清了自己心裡的小九九,絕對不會同意的時候,卻聽見楊嘉懿長歎了一聲:“好,想見誰,我幫你聯系。”
楊枝:“周周。”
據她所知,周周最近的行程安排都在本市,過來一趟應該會方便一點。隻不過周周是明星,大忙人一個,應該會晚幾天再過來。
不過沒關系,她等的起。
但讓楊枝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她坐在床上看電視劇的時候,周周就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楊枝震驚地看着周周,她師父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吧。
周周今天的妝容格外地清新,顯得整個人特别溫柔,她挑了挑眉:“怎麼了,不是你說想見我嗎,這麼驚訝幹什麼?”
楊枝實話實說道:“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過來了。”
周周笑了笑沒有說話,她沒有告訴楊枝,楊嘉懿一開始找到她,怕她不來,是準備給她資源進行交換的。
反正她也沒要,來看看朋友而已,她還沒有那麼下賤。
周周好奇地踢了踢放在角落裡的輪椅,順勢坐了上去,問道:“怎麼傷的這麼重?”
楊枝苦笑了一聲:“說來話長。你最近怎麼樣啊?”
周周搖了搖頭:“不太好。想轉型,但後續資源和作品都跟不上,手裡很多能抓住的資源現在也沒有了,接下來的曝光度會低很多。”
“最近在磨一個不錯的本子,但是真接下來的話,要前期訓練很久。投入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也不知道能不能讓我翻身。就熬呗,總能熬出來的。”
雖然字裡行間都不是什麼好消息,但好在周周的整體狀态不錯,語氣也是以調侃為主,總歸是一點也不瘋了。
楊枝由衷地為周周感到開心。
周周開門見山道:“說吧,這次找我過來,是不是想讓我幫你什麼?”
楊枝綻開了一個笑臉,立馬點了點頭。
周周:“……”
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啊。楊枝好像……變了一點點,好像沒有以前那麼成熟了。不對,應該說,沒有以前那麼遊離了。
似乎是……更接地氣兒了?
那天下午,她們聊了很多很多,直到太陽西沉,周周才離開。
楊嘉懿晚上來給楊枝送飯的時候,突然問道:“見了朋友,這麼開心啊?”
楊枝點了點頭,她确實……挺開心的呢。
楊嘉懿拿出了一個新手機,放到了楊枝手裡:“給你,你的舊手機已經不行了,給你買了個新的。你的朋友們都挺擔心你的,自己聯系去吧。”
楊枝怔怔地打開了手機,果不其然,除了和甘鹿有關的東西,被删的幹幹淨淨,其它的,都在。
晚上,楊枝解決完了手機裡所有的疑問,心不在焉地刷着無聊的短視頻。
這是個聯系甘鹿的好時機啊,但是!但是甘鹿的電話号碼她沒背下來啊,看來還是得靠周周了。
第二天下午,周周如約而至,推着楊枝去小花園裡散步,然後把她放在了一個小亭子下,就悄悄地離開了。
面前,突然出現的甘鹿讓楊枝下意識地綻開了笑臉,但卻又因為他通紅的眼睛,漸漸地僵住了。
甘鹿……哭了?
楊枝無聲地歎了口氣,然後伸出了一隻手,用盡了她最大的溫柔,說道:“過來。”
甘鹿站在楊枝面前,抓住了她輪椅的把手,然後慢慢地彎下了一條腿,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楊枝開玩笑道:“幹嘛啊,這還沒到過年呢,沒有壓歲錢。”
甘鹿低着頭,沒有回應這個不好笑的玩笑。淚水一滴滴地落在楊枝的手掌中,燙得灼人。
楊枝輕柔地擡起了甘鹿的下巴,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水:“别哭了,哭的我心都要碎了。”
甘鹿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楊枝微微皺了皺眉,突然說道:“你不會是想和我分手,不對,離婚吧?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男主覺得女主跟着自己會有危險,然後就想盡各種辦法推開女主,兩個人也不長嘴,就這麼奇奇怪怪地互虐。”
楊枝的神情實在是太過認真了,認真得近乎執拗了,簡直像一個小孩子。甘鹿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哽咽道:“阿枝,你,你少看點弱智電視劇吧。”
我那麼自私,怎麼舍得放開你呢?
楊枝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不是和我離婚就好,我告訴你啊,我最讨厭這種劇情了。一般演到這種情節,我就棄劇了。我就不明白了,有什麼話不能說出來嗎,非得當啞巴。”
楊枝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顆糖,然後拆開糖紙喂進了甘鹿的嘴裡:“我知道你被人欺負了,按理說,敢動我的人,我是一定要讓他付出生不如死的代價的。但是現在不行,因為我會被雷劈的。所以啊,有事兒找警察叔叔就好了。唉,你是沒趕上好時候啊。”
楊枝已經盡力在活躍氣氛了,但甘鹿卻一點也笑不出來。楊枝歎了口氣,輕聲問道:“我師父為難你了嗎?你生氣了?”
甘鹿搖了搖頭:“沒有。”
他今天之所以能進來,其實是楊嘉懿默許的結果,也是她因為楊枝,妥協的結果。但更多的,他已經沒有資格奢望了。
昨天晚上楊嘉懿主動找到他,完完本本地分析了一遍他現在要面臨的局面——纏人又惡心。
她說不希望楊枝摻和進來,甘鹿完全能理解。畢竟,楊枝受傷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太痛了,他已經不敢再經曆一次了。
但他也是真的舍不得放手。
甘鹿自責又痛苦地說:“是我太懦弱了,我總想着粉飾太平,隻顧着躲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既狠不下心去争,又放不下對我媽媽的愧疚。搞得自己裡外不是人,還連累你受傷。我沒有想到,恨我的人會做到這一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