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昭怒氣更重,“世界沒了他還不轉了?忙成這樣,何必要小孩?”
“世界沒了他,還真是——”
陳此安說到一半停住,楊思昭又問:“那,那眠眠的媽媽呢?媽媽也忙嗎?”
“眠眠的媽媽,”陳此安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楊思昭,停頓片刻,才說,“眠眠的媽媽,在眠眠出生後就離開他了。”
“是……去世了嗎?”
“不是,是陸先生和夫人之間的感情出了點問題。”
更隐私的問題,楊思昭也不好再問了,但他心裡明白:問題一定出在這個陸先生身上,這人一定是個不負責任的渣男,傷了陸夫人的心,否則哪個母親能舍下剛出生的孩子,獨自離開呢?
還沒見到面,楊思昭已經給這個男人打了差評,而且是負分差評。
路途比楊思昭想得更遠,汽車行過一片郁郁森林,最後在别墅前停下。
與其說别墅,更像是縮小版的古堡,青灰色的外牆與圓形拱窗,透出一股古怪的肅穆氣息。不知為何,楊思昭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他站在原地打量,正要做深呼吸,手指忽然被溫暖的觸感包裹住。
一低頭,看到了陸眠。
小家夥試探着握住了他的手指。
楊思昭莞爾笑,反握住他的小手,晃了晃,說:“走吧,陪老師進去。”
走到門口,他屈指敲了敲門。
無人回應。
他又敲了幾下,門裡才隐約傳來腳步聲,并不匆忙的腳步聲。
很快,門打開了。
令楊思昭意外的是,門外夕陽正落,餘晖未盡,可門裡竟然漆黑一片。
一個高大的身影時隐時現。
楊思昭從未如此不安,呼吸不暢,若不是眠眠抓着他的手,他甚至想轉身逃跑。
下一秒,眼前驟亮,别墅在瞬息之間燈火通明,碩大的水晶吊燈從房頂垂落,将光線切割成萬千碎點,彙聚到門口。
男人的面孔也随之清晰。
那是一張極其俊美的臉,棱角分明,五官立體而張揚,高聳的眉骨宛如山巒橫亘在雙眼之上,投下一片深邃的陰影,叫人無法看清他的眼神,周身萦繞着上位者的威壓感。尚未靠近,楊思昭已經心跳如雷,後頸冷汗涔涔,下意識移開了目光。
男人也沒有開口。
風吹過樹林,枝葉簌簌作響,遠天有鳥雀啾啾歸巢,時間似乎停滞在這一刻。
“好久不見。”
楊思昭條件反射地點頭說“您好”,話音剛落突然反應過來,“什麼?”
他一擡頭,就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男人眸色沉沉地看着他,直到楊思昭眼中的疑惑幾乎滿溢,才淡淡說了句:“楊老師有些面熟,我還以為是故人重逢。”
他聲音低沉,如裹挾着雪山寒意。
楊思昭心想:我是人,你是妖,哪門子的故人重逢?
“請進。”
男人松開門把,手臂随意地垂落,藏在黑色襯衣裡的肌肉随着動作微微隆起,透着某種蓄勢待發的危險。楊思昭一時不敢邁步,男人便往後退了一步,給他讓出道路。
陸眠牽着楊思昭進了門。
楊思昭渾身都繃緊了,不敢打量四周,猶豫了好久,才坐到沙發上。
“陸、陸先生,我這次來,有兩件事要做,一是麻煩您将陸眠的信息表填寫完整,以便于之後的工作,二是,今天發生了一件事。”
他将白天的意外娓娓道來,“……總之,班級裡的五個孩子都不能碰到眠眠的手,以至于孩子們對眠眠心生戒備,孩子們之間的相處出了問題,我希望您能想辦法解決這件事,否則眠眠在幼兒園會過得不開心。”
“他們是妖,你接受了。”
楊思昭以為這是一個問句,剛要回答才反應過來,男人的尾調沒有上揚。
是個陳述句。
他結結巴巴地回答:“呃……我比較……比較喜歡孩子,在我眼裡,他們就是一群可愛的小朋友,所以我接受。”
男人沒有回應,視線落在楊思昭和陸眠交握的手上。
楊思昭松開手。
陸眠仰起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男人一眼,似乎還想黏在楊思昭身邊。
可男人說:“陸眠,回房間。”
陸眠于是低下頭,背着小書包跳下沙發,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上了樓。
楊思昭的心都揪了起來。
聽到二樓的門關上,他立即說:“陸先生,眠眠很乖,您不應該對他如此嚴厲。”
男人坐在單人沙發裡,雙腿交疊,臂肘自然地搭在沙發兩側的扶手上,聞言,指尖輕輕敲擊腿面,“楊老師看來很會照顧孩子。”
“比你會。”楊思昭小聲嘟囔。
但面上還是持着職業精神,“在眠眠缺失母愛的前提下,您應該給他更加充足的父愛。”
男人眉梢微揚,眼神驟然冷冽。
楊思昭有些理虧,知道自己窺探隐私的行為被發現了,于是解釋:“是我追着陳助理問,他無奈才告訴我的,你别怪他。但、但是,這些家庭情況本來就是我應該知道的!”
“什麼家庭情況?”男人問。
楊思昭咕哝道:“您、您的愛人,不是,眠眠的媽媽,很早就離開家了。”
男人摩挲着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良久才說:“是,我愛人,他離開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