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切爾西特。

正是八月底，暑氣未消。

賀蓮在網約出租車上昏昏欲睡。

昨晚沒睡好，房間隔音不好，隔壁床闆響了一夜，半夢半醒間腦海裡全是“吱呀”聲。

“吱——”

輪胎摩擦柏油路的尖銳刹車聲響起，讓賀蓮一個驚醒，幻覺自己就在隔壁房床邊“觀戰”。

“橡樹大道1033号街道了。”

因車停止的慣性，賀蓮身子不受控地前傾，又被安全帶摔回座椅上。

“visa付。”他往下壓低黑灰色鴨舌帽，低低道，聲音帶着剛醒時的慵懶。

司機從車門下的置物槽中拿pos機時，忍不住多看了賀蓮一眼。

接他上車的時候，看到路邊站着一個身型修長，個子高挑的年輕人，戴了一頂帽檐壓地很低的帽子，穿着簡單設計的黛藍連帽衛衣，白灰色運動衛褲，單手插褲兜，另一手摸手機，時不時往路上這邊看，像一道風景。

隻是驚鴻一瞥的側顔，就讓他心下一驚，因為露出的一小點臉又窄又小，像是漫畫人物，跟周遭路過的人割裂開來，讓他不太敢認，又或者是年輕人的氣質過于出衆，導緻他以為這是個在路邊拍畫報的模特，就沒想到會是自己的客人。

“怎麼？”賀蓮見司機抓着pos機不放，微微擡起下颌，冷漠又鋒利的桃花眼露出。

司機回過神，收了手，視線落在年輕人低頭時，飽滿的唇瓣上泛着冷光的圓環，以及唇溝處能勾人心魄的小銀釘。

太他媽性感了，他有點口幹舌燥，就摸出根煙放嘴裡，等年輕人下了車，他大腿間的東西也沒軟下去。

“啧，怎麼會有長得這麼漂亮的男生，比漂亮的女人更誘人……”

賀蓮扭了扭因長久保持一個姿勢而變得僵硬的脖子，後背的視線令他很不舒服，雖然他應該早已習慣這種目光，但仍舊感到不适，他把衛帽也疊搭在了頭上，從兜裡掏出一張字條，上面寫着顧客的聯系方式和名字。

裝鼓的師傅說這個人跟買鼓的顧客是室友，原顧客臨時有事，就讓他室友幫忙處理了。

賀蓮盯着這個歪歪扭扭的名字，是師傅走時對着手機抄寫的，筆畫還寫錯了，但能辨認出三個字，程鶴斯。

…竟然還是中國人。

他輸完手機号，打出一行字，【我是once裝鼓的，由我來接裝鼓師傅的活。目前在家麼，我快到了。】

沒有回應，另一條消息彈進來了。

【三水：蓮哥什麼時候到？排練了，我們第三個上。】

【H L：趕不上了。被師傅臨時抓去裝鼓了，你們先排。】

【三水：？？？我擦，我就覺得那師傅不靠譜，果然！他就是不想晚上工作才賴上你的吧，要是下午那會兒你跟我們一起走，也不至于來不了排練…算了，都發生了，睡懶覺遭報應了吧，蓮哥。】

他媽這餘淼…賀蓮手指快速敲在屏幕上。

【手上積德。】

賀蓮打完這四個字，突然覺得光線暗了不少，擡頭一看，頭頂黑壓壓一片，竟然偏逢屋漏雨了！

媽的。

他最煩兩個天氣。

一，炎熱；二，下雨。

它們都有個共同的特點，都會讓身上會變得粘濕，這是他最不喜歡的感覺。

【H L：烏鴉轉世麼？以後少說不吉利的話。】

手心震動一下，那邊回複很快。

【三水：外面打雷了，看起來要下雨，你該不會沒有傘吧？】

【H L：。】

一滴水已經落在了屏幕上，他左右環視一圈，看到一家tesco的連鎖超市，在雨勢漸大前，躲了進去。

但不知道今天到底是犯了什麼太歲，從早上沒睡好，到現在，一切都很不順。

他隻是趁着等顧客回複的空子，趁着等雨停的間隙，買點飲料吃的帶回排練室，彌補一下沒按時排練的内疚心，但等他去收銀台付款的時候，聽到有人突然在喊——

“喂，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對他說的，但他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人冷不丁一撞，手裡東西他媽全掉在地上，一個棕色卷毛的瘦子擦肩而過，以他難以分辨的速度撿走了地上能撿的東西，立刻就在衆目睽睽下逃之夭夭了。

這他媽，零元購的倒黴事兒竟然落在他頭上了？今兒個是不是應該抽個時間拜拜佛祖，還是去信個耶稣？

但周遭的人對此事見怪不怪，隻要零元購沒有超過一定數額，就不會達到立案的标準。

但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即便他不缺那點飲料錢，但心裡極其不爽，雖然不爽，卻還要忍着，畢竟人也追不回了，他黑着臉重返飲料區，轉頭卻發現一個人擋他面前。

人在生氣的時候，很容易遷怒到别人，如果遷怒到，就算那人倒黴吧。

“幹什麼，擋道兒了不知道麼？”

但擋路的人似乎并不在乎賀蓮的語氣不好，隻是把手裡的購物籃遞給他。

“地上還有一些掉的，幫你撿回了一些。”是一口标準的倫敦腔，聲音不緩不慢，發音非常清晰。

賀蓮食指把帽子往上抵了抵，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好心，還幫他撿東西，一擡眼，愣了下。

這人個子跟他差不多高，黑發到頸間，腦後紮個小啾，一側頭發别在耳後，眉眼非常清隽，臉側線條鋒利又流暢，他說話時唇角上揚着弧度，一側的梨渦若隐若顯。

賀蓮欣賞不了英倫風的男人，但眼前這個看着很順眼，帥是挺帥的，但不銳利，因為眉下的眼睛非常好看，眼皮很薄，窄型雙眼皮，眼尾很狹長，尤其是他的虹膜，是淺透的琥珀色，像清晨朦胧的朝陽。

男生見賀蓮遲遲沒接，不僅用中文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還補充道，“抱歉，隻撿回這一些。如果我早點注意到，就不會有這件事發生了。”

…跟他有什麼關系？不過為什麼突然說起了中文？

“哦，沒事。”賀蓮收回目光，“我聽得懂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