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鸧見狀,不再等待,就此一氣呵成地作出判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①’,此乃世間美事;然孫益平者,不顧女子情願,恃财勢之通神,行強娶之惡行,更傷及楊父,挾持無辜,實為刁徒。”
“楊家女綠穎,其心玲珑,其人誠勇,排萬難而訴情,求平允于公堂,當償爾願,還其自由。”
“須知令甲無私,孫益平之罪無可赦免,應予杖責,儆彼冥頑②。此判。”王鸧說完判詞,一旁的師爺也将文狀寫了出來。
衙役從師爺手中接過判決書與丹泥,來到孫益平面前。
“孫益平,若你對所斷罪名服氣,便摁下指印;若你不服,便再自理,或乞鞫刑部。”
“但本官提醒你一句,”王鸧道,“假使事情鬧到了刑部那兒,不必說你沒有證據照樣翻不了案,也不必說經由刑部處置的案件便得告于天下俾衆周知,單是那過堂紙贖也要翻上幾番,你在做決定前還是三思為妙。”
都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林蘊霏算是領略到了,王鸧這話看似隻是在講乞鞫要面臨的問題,但恰恰戳在了孫益平的脊梁骨上。
在座沒有不知曉孫家被查抄家産的,金銀珠寶、良田地契乃至于名貴家具流水似的從孫府中擡出,可想而知如今的孫府剩下的僅是一具空殼,那麼孫益平執意乞鞫隻會令一貧如洗的孫家愈發破敗,愈發拾不起臉面。
孫益平終是将彷徨在嘴邊的話吞了下去,他想起今晨出門前祖父緊閉的房門,對方是何意再顯然不過。
眼前文狀上的黑字好似不停遊走的蚊蠅,孫益平眨了好幾下眼也沒能看清究竟寫了什麼。
其實寫了什麼也不重要了,橫豎他不就是挨上幾下荊條抽打嘛。
隻要他給行刑的衙役塞上幾兩銀子,眼睛一閉一睜,這點皮肉之苦也就過去了。
孫益平擡起灰暗的豆眼,費了好大勁吐出幾個字:“我認罪。”
他任由衙役抓住他的手在紙上畫押,眼見得紙上清晰留下了他的指印,林蘊霏舒展眉眼,轉頭欲與綠穎對視。
“小心,他要撕毀文狀!”變故陡然出現,外頭旁觀的百姓發出一聲驚呼。
說時遲那時快,孫益平五指使力,将有指印的那一角抓皺。
林蘊霏心裡涼了半截,面上難得出現了一絲空白的裂縫。
萬幸抓着孫益平手的那位衙役反應迅敏,借力将他的手往後一擰。
伴随着一聲如撕裂絹帛的尖厲慘叫,孫益平松開了尚未遭到損毀的文狀,握着脫臼的手在地上翻滾,好似一塊在刀殂間發顫的腐肉。
呼——林蘊霏停滞的心恢複跳動,她不禁為這驚險一幕吐出一口氣。
王鸧拿到文狀後,面色鎮定繼續道:“至于魏承、張媛二人,本官念在你們受孫益平威脅不得已而扯謊,姑且免去你們的杖刑。望你二人永記此事,再不行欺瞞之舉。”
“謝大人恩赦。”魏承與張媛皆沒想過能逃過一劫,喜極而泣。
“此案已得宣判,無幹人等還請速速離開承天府,”王鸧揚手讓衙役拖着接近昏厥的孫益平下去,起了身,“今日就此退堂。”
“府尹大人!請等等,我們亦有冤情。”數十位女子穿過人群,齊齊跪倒在公案下,裙裾相纏掀起一陣飒沓清風。
待到林蘊霏定睛一看,發現為首的女子是前日将她馬車攔下的小菁,而其餘那些環肥燕瘦的美人則都是生面孔。
即便昨日小菁并沒有來府上尋過她,林蘊霏也猜得到對方出現在承天府的目的。
雖說小菁此舉莽撞了些,但好在孫家已然失勢,孫益平業已伏罪,林蘊霏有自信能随機應對。
“她們,她們怎麼都來了?”身邊的綠穎忽而出了聲,話中意思仿佛與她們相識。
林蘊霏來不及去問綠穎她們是誰,這邊因叫喚停步的王鸧啟唇道:“今日已然退堂,若你們有冤屈,便于放告日遞上牒訴,本官自會擇日細審。”
小菁領着衆女子稽首,不卑不亢說道:“王大人,我們都是同楊綠穎姑娘一樣遭了孫益平迫害的女子,您應知曉,憑我們的身份想要狀告他沒那麼容易。”
“就拿民女的經曆來說,民女在半月前被孫益平盯上後,民女的爹為了掩護民女逃脫,被孫家家丁活活打死,”小菁怆然提了提嘴角,“民女怎會不知該找承天府訴冤情?民女當初也向承天府遞交了牒訴。”
“偏偏碰上與孫家勾結的前任府尹吳延慶,不僅收走了民女的狀紙,還将民女打了二十大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