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六皇子被廢的消息便傳遍了朝野,其中的實情被刻意隐去,人們隻能望風捉影,拼湊出無數個版本。
不管是哪種說法,六皇子注定失去了奪嫡的機會,再無翻身的可能。
夜裡紛繁的密信其實就已經悄然在臣子之間傳遞,案牍前燭火長明,不知有多少人徹夜未眠,留下滿室歎息。
六皇子一黨受到的沖擊自是最大,趙澤源在府内的書房裡來回踱步,面上一下子就蒼老了許多,并遞上早朝請假的折子。
沸聲難息中,酉時宮裡又傳出一件更為揪心的事。
文惠帝猝然咯血,昏倒在清晏殿内。太醫看診後斷言他這是氣急攻心所緻,為他施了針,卻暫且不得清醒。
早朝時文惠帝雖形容憔悴,但不像是有大事。
午時他還批閱了折子,又将淑妃傳喚至寝殿,責備她治理六宮不力,罰了她一月的月例。
按說六皇子是趙皇後撫養的,六皇子犯錯,該被牽連的應是趙皇後才是,淑妃作為兢兢業業代掌六宮的人,反倒落得個不讨好。
但君心難測,誰又敢說一句文惠帝處置得不對。
文惠帝這突如其來的倒下,叫本就人心惶惶的局勢更不明朗。
趙皇後與淑妃急忙去禦榻前侍疾,知曉消息的林蘊霏亦匆匆忙忙進了宮。
林蘊霏趕到時,趙皇後與淑妃相攜着手從清晏殿内走出來,兩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愁容。
“母後,淑妃娘娘,” 她欠了欠身,問,“父皇他如何了?”
淑妃回首看了眼緊閉的殿門,答說:“陛下還是沒能醒來,太醫們正在裡頭想辦法呢。”
“柳院使竟也沒轍嗎?”林蘊霏聽聞文惠帝尚且暈着,便打消了進去探看的念頭。
柳院使是太醫中醫術最為精湛且資曆最高的人,曾經專門為先皇調理看顧龍體,如今接手照料文惠帝,遠比所有人都要了解文惠帝一直以來的身體狀況。
倘若連他都束手無措,那林蘊霏再想不到有誰能夠治好文惠帝。
“柳院使說陛下此次的病情來勢洶洶,又牽出了許多舊疾與隐疾,是以遲遲難醒,”淑妃溫言解釋說,“猛藥恐傷及根元,緩藥又難克急火,太醫們也為難得緊。”
林蘊霏颔首道是:“那我便不進去攪擾他們斟酌了。”
“聽聞父皇昏倒時淑妃娘娘恰好在一旁,”她道,“娘娘方便告知我當時的情況嗎?”
趙皇後不悅地看了她一眼:“嘉和,你問這話是何居心?”
林蘊霏坦蕩地望進女人的眼:“母後在想什麼呢,兒臣不過是想多知曉些父皇的情況,這難道有錯嗎?”
“臣妾省得公主沒有惡意,”淑妃啟唇打圓場,“陛下昏倒得确乎極為突然,直至此刻我都覺得不敢相信。”
“午時陛下批完奏折後,便開始午睡,臣妾留在殿内為其焚香按跷。”
“原本一切都好端端的,誰承想午睡起身時,陛下遽然就歪倒回去,不省人事。”
淑妃捧着心,像是又經曆了一遍當時的驚心動魄。
林蘊霏聽罷,道:“父皇吉人天相,定能早日脫險。”
“殿下所言極是,”淑妃說,“臣妾打算同皇後娘娘回和春宮一道為陛下祈福。”
與二人作别後,林蘊霏一面緩步走,一面思忖起文惠帝的發病。
淑妃的說法與前世她從旁人口中聽到的說法是一緻的,但林蘊霏隐隐覺得此事十分蹊跷。
前世自文惠帝暈倒至他駕崩,總共不過七日。
而在此之前,文惠帝的身體并無大病,何故性命會遭遇這般疾風一般的凋零。
不同于上一世後期的混沌度日,林蘊霏如今有貼近真相、改變時局的機會,是以她努力扯去障目的樹葉。
并非她不願接受這個變故,而是這個變故出現的時機着實太巧。
大皇子身體孱弱,長年深居簡出;二皇子是閑雲野鶴之輩,意不在朝政;六皇子一朝被貶為庶人,離儲君之位便是十萬八千裡;其餘皇子年紀尚幼,難堪大任。
朝廷上的局勢立時變得尤為分明,儲君之位的落處仿佛已經歸入林彥囊中。
若說此事背後真的有人在推波助瀾,矛頭第一個指向的就是受益者林彥。
何況他将将設局鏟除了林懷祺,乘勝追擊太像是他的手筆。
當然,這僅僅是林蘊霏的大膽猜測,要想給林彥定罪,還需要證據。
也不知林彥究竟使了何等手段,能瞞過一衆太醫,讓文惠帝病得如此深重。
連同昨夜之事,她心中亟需破解的謎題越來越多。
或許謝呈可以立即回答她的所有疑問,但林蘊霏不想要過多地依賴他,免得深陷。
“呀!”因為在想事情,林蘊霏并未盯着前路,就此直直地撞上一人的肩膀。
“對不住!”聽見熟悉的聲音,林蘊霏驚喜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