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我不會跳舞。”回到莫爾頓莊園,萊克西對娜莎說。
她們學校的舞會——就是艾倫去鬧的那一場——隻教了他們圓圈舞,還是由體育老師比先生現編的。
“萊克西,”在她第三次把拍子跳反的時候,比先生把她叫到一邊,“你是不協調嗎?要知道,我們不是硬性要求每一個人都參與。”
“不是,先生。”萊克西心裡充滿了不确定,她不确定比先生會不會因為她跳得不好而把她的名額換給别人,她知道比先生為什麼這麼問,也知道為什麼她會連着三次——一天以内——表現得這麼差勁。
事實是,她前一天剛挨打,右邊的屁|股動不了。
比先生說他不能再贊同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水平,不過這是很好的嘗試。”
萊克西的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了下來,所有人都知道“很好的嘗試”是“你做的一點都不好”。
她在後半節體育課一直站在旁邊見習跳舞,雖然那些動作她都熟悉,但她不能再打亂整個班級的練習進度了。
她一直站着,因為屁|股疼得坐不下。那天她乘校車回家後在房間裡沉默了很久,她才九歲,還小,但幾乎所有的毆打都在這個九歲孩子的身軀上有了明顯的體現,比如後背上的淤青,比如莓果色的臉頰——被扇的。
蘇珊那天被打了,她跑到女兒的房間裡哭了很久,萊克西抱着她。
雖然蘇珊有的時候很神經質,但萊克西不能否認她需要她。蘇珊有哮喘,經常咳嗽得很厲害。萊克西有時會在睡不着的午夜擔心蘇珊在睡夢中把自己咳嗽死,留下她一個人對付艾倫,她知道她一個人做不到。
“跳舞好玩嗎?”蘇珊那天擦幹了眼淚,強顔歡笑地問她。
萊克西苦笑着點頭,當時她還不知道“苦笑”這個詞帶來的感受到底怎麼用文字形容,很苦就對了。
“如果我哪天被你爸爸打死了……”蘇珊把話題一轉,“我會很擔心你,萊克西,你要照顧好自己。”
當時的萊克西覺得,離開他不久好了。
現在的萊克西站在一個成年人的角度回顧這段經曆的時候,她也理解了蘇珊·斯杜普斯為什麼離不開艾倫,她沒有工作,沒有本科學曆,同時性格軟弱,不否認她會在萊克西受傷的時候第一個沖上來保護她,但她一個人在社會上活不下去。
跟着艾倫,雖然會挨打,但是可以有房子住,隻需要做做家務,别的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
離婚對于這樣一個已經習慣依附于别人的女人來講,實在太難了。
所以萊克西決定不給自己任何依附别人的機會,當然她需要艾倫的學費供應除外,不過後來她也在逐漸遠離艾倫。
“總之,”萊克西說,“我就是學不會跳舞。”
各種舞蹈在她看來無非就是躲避對方的腳,不踩到他也不讓他踩到自己,雖然這個理解很簡單粗暴,但确實是萊克西跳舞的唯一準則。
唯一的缺點就是她的腳會很忙。
舞會上沒有人會給她打拍子,如果是在海格爾高中,學校辦過的幾次舞會都會有人給她放節奏型很強的音樂,鼓點在伴奏裡很明顯的那種,方便他們根據鼓點進行卡點。
當然在海格爾的那幾次就是純蹦迪,也沒有什麼必要的節奏性。
萊克西敢說百分之一百伊安的舞會不會放甜美的卡羅蘭,或者叫親愛的卡洛琳,不過管它呢。
她們學校有一把流動權杖,拿到的班級就是整個學校最優秀的班級,他們體育班拿過幾次,當時他們所有人在台上表演的這首歌,甚至有人在地上學蟲子,這個舞蹈動作需要很強的腹部力量,那個學生也确實有肌肉。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他叫我給他留一支舞。”萊克西托着自己的臉對娜莎抱怨,“我都不會跳舞。”
這絕對是在給自己找尴尬,萊克西知道在貴族舞會上跳不出一支華爾茲的嚴重性,不亞于她英語成績打了D。
打了D撐死回去被艾倫揍一頓,這是别人給她的壓力,但是在舞會上傻站着就是她自己的壓力比較大了。
萊克西知道自己肯定不會在舞會上因為不會跳舞而哭鼻子,但她已經習慣一切準備萬全的生活,無法接受自己毫無準備地去參加一個舞會。
“我認為先生會很樂意幫忙。”娜莎聽完她删減後又瞎編過的一些故事,提議,“他一直非常樂于助人。”
萊克西覺得她怎麼都沒法把“樂于助人”這個詞和艾羅聯系在一起。
“或者你可以現在寫信給玫瑰莊園。”這裡的人為了區分艾羅和伊安把他們的莊園叫常春藤莊園和玫瑰莊園,娜莎摸了摸自己的角,“告訴他你沒辦法參加舞會。”
這個辦法顯然會讓伊安非常失落,但萊克西覺得目前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謝謝你,娜莎。”她向長角的小女傭道謝之後,開始找羽毛筆和羊皮紙,牛皮紙也不是不行。
門卻在她準備落筆寫第一個字母的時候被敲響了。
“斯杜普斯小姐,”門外傳來老管家的聲音,“先生希望在五分鐘之後在大書房見到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門外再沒了動靜。
萊克西看了看即将成為信紙的羊皮紙,很好,墨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羽毛筆上滴落,落到了羊皮紙上,形成了一塊墨點。
這塊羊皮紙隻能塞進手冊裡做手稿紙了。
萊克西歎了口氣,開始收拾長裙,準備往大書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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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羅戴着眼鏡,正在看一些文件,當然也有可能是文獻。
聽見門開了,他擡眼看了一下萊克西,又低下了頭,快速眨了幾下眼睛。
“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