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克西一瞬間就感覺自己腦子裡那根緊繃着的弦斷了,随之而來的是洶湧的眼淚,夾雜着喜悅和悲傷。
又有點杌陧,她相信艾倫也是這種感覺。
她的眼淚沒有形狀,劃過臉頰的冰涼感讓她以為下一秒就要結冰,有一滴直勾勾掉到了艾倫手上,他擡頭看了看天花闆,可能是在确認是不是漏雨了。
沒有漏雨,這次網沒有破,該死的魚沒有逃走。
這是她在告訴他,你終于得到了你應得的懲罰,你的懲罰不是單純失去妻子和女兒就足夠的。
她在看。
她此刻不想知道艾倫會不會瘋了,相比起這些,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現在的感受。
那種感覺有點像壓在身上五百年的石頭突然裂開了,碎了一地,所有壓着你的人都嘗試把石頭重新拼起來,但最重要的一塊已經被你吞掉了。
她不知道在她死後,如果艾倫還沒有被抓進去,他會不會再娶,然後讓另外一個或兩個女性承受他的暴脾氣,但好在是最後沒能再讓他禍害别的人。
眼裡的紅血絲終于可以安息了,胳膊上的淤青也是。
她說不清艾倫做過最可惡的事情是什麼,她覺得他做的一切都挺令人惡心的。
比如高中時候她要為生物課做實驗,需要用到幾隻小白鼠,她們實驗組的組員每人保管兩隻,萊克西把小白鼠帶回家的時候,艾倫為了這件事發了火。
“我不允許這兩隻耗子進家門!”他朝萊克西大吼。
萊克西沒法解釋,她不能因為她一個人的原因導緻整個組的試驗進度變慢,他們做的實驗是要把小白鼠帶到不同環境裡,初始設置就是五個環境——他們組一共五個人——已經交給老師了,沒有辦法更改。
“你想讓咱們家變成耗子窩嗎?”艾倫這麼問她,同時狠狠揪住她的頭發,“我問你是不是!”
“還護着!”艾倫開始從她手中搶奪小白鼠的盒子,小白鼠在裡面吓得亂竄,眼睛睜得老大,“我讓你護着它們這些畜生!”
萊克西帶着小白鼠掙脫,鑽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
她本來以為這樣就不會有意外發生了。
可當她上了一趟衛生間回來,就發現小白鼠不見了。
她心下一空,然後看見艾倫站在他們家二樓的陽台上,胳膊伸在外面,手裡掐着兩隻小白鼠的尾巴。
“停下!”萊克西站在一樓的前庭上朝艾倫大喊,“它們什麼都沒做!”
而艾倫隻是朝她笑了笑,不是那種帶着善意的笑,有點像電影裡的海盜,有金牙的那種,還會發出“呃——”的聲音。
然後他就松手了,和萊克西預料過的一樣,小白鼠在空中的一切動作在她眼裡都好像加了慢動作,這一刻極其漫長,像一座怎麼也翻不過去的山。
第二天萊克西就在他們組裡失去了實驗的資格,知道事情真相的兩個女生沒有說什麼,但他們組的男孩子們路過她的時候撞了她的肩膀一下,還讓她挺難過的。但這一切不是她的問題,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把這一切都歸為是自己的問題,艾倫的目的就達到了,他就赢了。
她怎麼可能讓做錯事的人赢。
所以她後來做了一個有關行為心理的調查問卷,也算是生物的一部分,以一個很高的成績獲得了A+,後來她研究生時期也是延續了這個課題做出了第一篇頂刊。
她很早以前就是這樣的人,艾倫越是打壓她,她越頑強。
她期盼着有一天艾倫能得到他應有的懲罰,同時又為自己感到高興,慶幸自己曾無數次戰勝魔鬼。
她轉頭看向伊安,艾羅還在上面:“他是造成這個葬禮的兇手。”她指着艾倫,“我們出去之後有必要開一瓶酒了。”
“是嗎?”伊安說,“我是不是應該慶祝你?”
“慶祝以斯帖吧。”萊克西假裝手裡有一個高腳杯,和他碰了一下。
她全名萊克西·以斯帖·斯杜普斯,她想女巫萊克西應該隻有名字和姓氏是和她重合的。
這場葬禮,更應該是給以斯帖這個名字送葬,因為據艾倫說以斯帖這個名字是他取的。
“好!”瑪爾法在身後鼓掌,“慶祝以斯帖!”
萊克西看着艾倫被押着遠去了,和她之前從大牢出來的姿勢如出一轍,不過更加熟練,好像知道自己就要去什麼地方一樣。
她這個時候就知道,諾曼女性的反抗聲終于有了成果,那她生前做的那些反家暴的工作也不算白做。
對于她而言,也是時候釋懷了。
其實如果換到十五年前她可能也不會理解她現在的做法,但釋懷這一詞現在的意思是,放下,但不原諒。
如果她還對這些事情耿耿于懷,午夜夢回受傷的隻有她自己。
她不在意他們是怎麼發現她的死有蹊跷的,也不在意艾倫是怎麼解釋她的死的,她隻知道在所有人都對她的死摸不着頭腦的時候,是她的屍體站起來為她說了最後一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