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爽被誇自是開心,笑道:“将軍謬贊了。第一次用兵,我心裡其實沒什麼底,每每想出些辦法,都要問過拙夫孔明的意見,才好做決定。我在台前,孔明在幕後,功勞全都被我一個人領了,實則也有他的一份,他功不可沒。”
趙雲問:“這次去見魏延,軍師打算如何遊說他?”
梁爽道:“亂世之中,他自負才幹,必欲求明主。先前劉表對他不夠重用,他大概心中早有郁郁不平之氣,隻因劉表是割據一方的英雄豪傑,他願意歸附,所以未曾離去。現在劉表已逝,那蔡瑁、劉琮在他眼裡算是什麼東西?他必然不肯屈居人下。你我主公乃當世英雄,漢室宗親,素有仁義之名,又剛打了兩場大勝仗,不愁魏延不來投靠。”
趙雲道:“曹操雖然被罵‘漢賊’,但到底也算是個枭雄,又有禮賢下士的做派,且四十萬大軍氣勢洶洶,恐怕魏延審時度勢,會在主公與曹操之間逡巡不定。”
梁爽道:“将軍所言不假,但一則曹操帳下猛将太多了,魏延何時才能出頭?二則如将軍所說,曹操名為漢相,實為漢賊,魏延心高氣傲,未必瞧得上他。”
趙雲問:“雖然相信軍師料事如神,但萬一失算,魏延将軍師扣留,甚至送交荊州,怎麼辦?”
梁爽笑道:“那到時将軍應拼盡武藝棄我而逃,回新野報知主公。如我在主公面前所說,這樣主公就有正當理由發兵了。”
趙雲聞言,抱拳道:“軍師待主公忠心耿耿,置生死于度外,趙雲佩服。”
梁爽搖頭,輕笑道:“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為了向主公一人盡忠。我隻是想盡我最大的能力改變一些事情,好讓這亂世盡快結束。九州合一,天下太平,再也不要戰争。”對梁爽來說,支持魏蜀吳三方中的任何一方,對她來說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别。她不覺得曹操真的是“漢賊”,也不覺得漢室宗親就天然有資格稱霸,她隻是因為孔明業已選擇了劉備,她又剛好穿越成為孔明的妻子,所以才選擇為劉備效力——當然,劉備作為主公,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确實有打動她的地方。
趙雲望向遠方,歎道:“初平二年,雲受家鄉常山父老推舉,率領本地義兵投奔公孫瓒,也是作如此想。天下讻讻,未知孰是,民有倒懸之厄,故而從仁政之所在。”
劉表治下,荊州富庶安定,小車從新野走到襄陽,沿途不算荒涼,算是亂世中難得的景象。
如果可以的話,取襄陽,下荊州,都不要打仗。梁爽默默許願。
趙雲到底是久經沙場的将軍,面對區區關卡小卒的問訊,絲毫不慌,淡然處之,與梁爽成功混進了襄陽城,又按照探子取得的消息,找到了魏延的宅子。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梁爽示意趙雲上去扣門。
家丁問是何人,趙雲道:“是魏文長将軍府上麼?将軍前些日子在我處訂做了一把寶劍,現在親自送到府上。”
家丁請了管家來,管家疑惑道:“我家将軍慣用長槍,且不曾聽說在外頭訂做兵器。”
趙雲道:“無妨,你拿去請你家将軍看過,他自然知道。隻是留神别被除了将軍以外的人看見就好,否則對将軍不利。”
管家捧着包裹離去。
梁爽與趙雲在玄關立等了片刻,管家便派人來請二位入内。
魏宅院落極為簡單,繞過一面無甚裝飾的影壁,便是正堂,堂中立着一人。梁爽定睛看去,隻見那人身長八尺,雙眉如刃,斜飛入鬓,目若寒星,凜然生威。鼻如懸膽,唇含煞氣。此時雖未披挂戰甲,卻通身溢出一股殺伐決斷、震懾人心的威勢,令人不難想見,此等人物,若立于千軍之前,當是何種氣吞山河之姿。
梁爽抱拳見禮:“魏将軍。鄙人黃楚與趙子龍将軍特來拜見。”
魏延大手一揮,示意二人坐,自己也坐下,說道:“荊州蔡将軍等人正愁不能将黃夫人除掉,怎知夫人竟出現在本将軍的宅院中。聽聞黃夫人詭計奇谲,高深莫測,今日夫人莫非是昏了頭,敢來自投羅網?”
梁爽笑道:“我既然敢來,便是算準了将軍雄才大略,斷不肯屈居蔡瑁這等庸才之下,故而與子龍将軍前來,親自為魏将軍做台階,引将軍棄暗投明去也。”
魏延大笑:“夫人自以為聰明,以為我魏某人的心思能任人拿捏麼?”
梁爽道:“非也。将軍乃是武功蓋世的英雄好漢,我怎敢狂妄至此,以為自己能拿捏将軍之心?隻是我自負鴻雁之志,欲建一番千秋不滅的功業,将心比心,相信将軍志向遠大,必與我等志同道合。”
魏延道:“曹操将至,我為何不随劉琮蔡瑁等人轉投曹操?現下劉備勢弱,我若背主投奔他,不日被曹操俘虜,那時與舊主重逢,可就難看了。”
梁爽道:“将軍此言,不是心裡話。否則,将軍何必迎我等入内,而不是徑直将我等扭送文聘将軍處?曹操雖博得愛才之名,可是将軍仔細看去,他性情無定、任意殺人時還少麼?且他帳下多少人一生未得其用?他不惜囚禁徐庶徐元直的母親,逼徐元直棄我主而去,然而他可曾真的采用過徐元直的計謀?他将人招攬去,隻是防止人才為他人所用,并非自己真心重用。将軍真到了他帳下,幾時才能混出名堂?幾時才能出人頭地?我主玄德卻不同。多少人鄙夷女子,不信女子有才,更不敢以女子擔當大任,但我主他便是有這等眼界胸襟!将軍單看我如何備受倚重,便知若将軍投奔新野,必受厚待。此外,将軍的舊主乃是劉表,劉表命我為軍師,授我以寶劍和令牌,如今蔡瑁擅矯遺令,不容我主公劉玄德輔政,亦不許我調度荊州兵馬,若将軍與我聯手,共同讨伐荊州,這才是真正的忠于舊主,何來背主之說?天下人面前,自有公議。”
魏延至此,已經心動了六成,複問她道:“曹操大兵壓境,夫人可有退敵之策?”
黃楚微微一笑:“我的退敵之策,便是将軍。”
魏延一怔。
黃楚道:“将軍屈居蔡瑁之下,才華不得伸展。然而我深知,以将軍之才,足以輔佐我主安定天下。打退區區曹軍,更是不在話下。”
魏延因性情怪戾,不甚合群,在荊襄多年郁郁不得志,聞言深受觸動,然而卻不敢深信,苦笑道:“夫人未免誇口過甚了。”
黃楚道:“若将軍不信,不妨與我一試,我讓将軍成為兵不血刃取下襄陽和荊州的第一功臣。憑這一份軍功,将來将軍在我主玄德帳下,必受倚重;荊襄之民必感激将軍保全;千秋萬世史書上,也有将軍美名流傳。将軍是想從此以後安穩度日,做個曹操手下名不見經傳的部将,還是随我主匡扶漢室、濟世救民、開疆拓土、青史留名,全看将軍今日裁決了!”
魏延感覺自己脈管中沉寂已久的血液在沸騰。
是的,在頭腦反複權衡利弊之際,他的血脈已經先給了他答案。
他默默無聞太久了。
他不該這麼默默無聞的。
他一身武藝,又有智計,天下之大,才幹竟一直未曾盡興施展!
眼前這個女子可信嗎,他不确定,但他确定的是,他想賭一把。賭一把大的,成,則千秋萬世名;敗,則身家性命頃刻化作烏有。
他再也不想平平淡淡地日複一日重複虛無。
再不賭,就老了。
于是魏延雙手捧起劉表寶劍,說道:“先主信物在此,願聽軍師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