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隻是看着他,不言不語地看着他,眼神充盈,像是有淚。
“這麼激動啊,好啦好啦,高興點,咱們也算是這個世界上彼此的親人了,和限時親人說聲恭喜呗?”半翅蝶謝應笑起來天真燦爛,絲毫不把另外兩個自己當成複制體,稱兄道弟的語氣仿佛這是他世間絕無僅有的家人了。
“恭喜。”二号和三号開口道賀,半翅蝶笑着拍了拍兩個自己的肩膀。
“謝了,副本通關,我要出去了。”
說完,他接過二号手裡的燈,要往外走。
從血色走進皎潔的那一瞬間,謝應還是在交界處停下了,他看了看門裡被血色浸染的兩個自己,輕道:“不管是哪個謝應,都辛苦了。”
留下來的謝應輕擡手,向他做無聲的告别。
對于門口那個來說,他們是複制體,但對于他們自己來說,同樣走過了一生。
走出去的謝應又看向地上靠在一起的自己的四個隊友,他喃喃開口,像是說給已經聽不到的隊友。
“死亡者數據清零這句話是我寫的。”
觸發本有一條規則,死亡者數據清零,這是謝應寫在論壇攻略區的話,因為這句話的存在,那些踏足觸發本的人都無比地謹慎,也無比地害怕死亡。
“這條規則其實還有後半句。”
謝應歎了口氣,挑高了手裡的燈,看向不遠處身陷血海的兩個自己,眼神晦暗:“那半句是,除非無人生還。”
門裡的謝應重複着這句話:“除非,無人生還……”
門裡的謝應關上了門。
門外的謝應摔碎了燈。
最後一盞光明散去,黑暗再次席卷而來。
風聲,拳聲,水聲。
白瓷磚的縫隙裡的東西又一次地肆虐起來,它們伸出像是胳膊一樣的粗壯觸手,如幽靈般迫不及待地欣喜地向着通道裡的最後一個活物襲去。
幽靈們拉扯着不再提燈的神靈,謝應閉着眼倒入腳下的綠水。
一隻透明的赤蝶從他的肩頭躍起,繞着層層蕩漾的水波,投身黑暗裡,不見蹤迹。
太陽島上。
燦爛的向日葵毫無邏輯地開滿每個角落,甚至連街角玩耍的小朋友手裡巴掌大的小花盆裡都擠進了三朵微笑。
“五月陽光季”的節日裝飾還是如此的招搖,向日葵海中的長階盡頭兀自出現了五個人,這裡是遊戲中的主城,也是玩家走出副本後的位置刷新點。旁邊三三兩兩地聚着裝扮各色各樣的玩家,對這幾個人的出現習以為常。
“怎麼回事?”捏着嗓子說話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飄蕩的彩色絲帶,“不是說死亡者數據清零嗎,我記得我好像已經死了。”
“我劍沒丢!”那人難得沒有和他嗆聲,反複觀摩着自己的手中劍,又是拍打又是揮舞,像是看一個失而複得的老夥計。
蒼老的人扯了扯破爛不堪已經遮不住自己身軀的神袍,窘迫得往角落裡躲了躲。
拳手的拳頭泛起金光,她向路邊走了兩步,看見了一眼公告欄,風雲榜上的第九名赫然還是寫着【翎聞】。
“欸嘿,我的東西好像也沒丢。”謝應抓着自己的蝴蝶吊墜,表情誇張地表現着驚喜。
“可是,我們好像都在本裡死過了啊。”【财神不敲門】怯怯的,破爛又烏黑的長袍和陽光花海格格不入,他也并不上前與大家并肩,似乎站在遊戲世界裡讓他十分不自在。
“誰知道呢!”謝應走到他身邊,拍拍老人的肩膀,“興許是因為大家都死了,系統的數據緩存太大清理不過來,又還給我們了,因禍得福啊!”
“對對對,肯定是這樣。”【道千古】附和着,珍重地收好武器。
穿着粉嫩的咒術師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麼,他向後走了兩步,來到老人的面前,從腰間挂着的小粉口袋裡往外掏着什麼,一邊拿一邊說:“雖然你東西沒丢,但是你身上這件裝備實在太破了,玩遊戲被打了多疼啊,這個給你!”
他的手中捧着一件袍子,隻是領口是嫩黃色的,看着和【财神不敲門】那張蒼老的臉格外的不搭調。
咒術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鬼神的裝備我隻有這一件了,你穿上是不太美觀,但是總比你身上這件好,收着吧,不值錢,别謝我。”
說完不講道理一般将東西塞到鬼神的懷中,然後起身離開了。
【一點雨】才剛離開,【翎聞】跟着過來,看了一眼憔悴年邁的老人:“我不習慣随身帶東西,這裡的人應該都認識【翎聞】兩個字,下次有事盡管找我。”
說完走下長階,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說:“現實裡有事也可以找我,翎聞拳館,一樣的名字。”
拳手走向太陽島中的某處,與衆人分别。
【道千古】眼看其他兩人都有表示,不情不願地蹭了過來,唧唧歪歪地從口袋裡掏出來兩個代表積分的勇魂币。
“那什麼,我這沒有多餘的裝備,這些積分給你,拿去修修武器吧。”
【财神不敲門】窘迫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破爛小葫蘆,尴尬地賠笑:“是這葫蘆品質不好。”
謝應橫插一腳進來:“誰說這葫蘆品質不好,好着呢,修修還能用,收下吧,劍客大哥一番心意呢。”
說完從【道千古】的手裡搶過兩個金币,塞進了鬼神的手中,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他哼着歌穿街繞巷,最終停在了某個招牌底下。
白日交易行。
雜貨店裡傳出來一個男人的歡迎話語:“歡迎光臨。”
謝應咧着嘴大步進門,喊:“叔叔,來包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