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孩子語速飛快,又補充了幾句冒犯權威、忤逆村長、違反村規之類的重話,在燈燭的照映下,村長的臉色果然越來越黑。
趁着他們說話,季疏閃進偏廳之内,躲在暗處,一邊聽着外面的動靜,一邊觀察屋裡的情況。
小屋裡面擺了好幾排的架子,每個架子上整整齊齊地碼放着罐子。
季疏數得清楚,一共五個架子,每個架子四層,每層放着五個罐子,加起來一共二十個漆黑的陶罐。
他伸手取下一個罐子,那罐子口有碗口那麼大,罐身也不大,看個頭隻能裝下些瓜果。
季疏把罐子抱在腿上,撣開罐子上的泥塵,小心翼翼地打開封口,一打開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腐肉味道。
今夜的月亮近乎圓滿,季疏借着月光看得仔細,隻見那罐子裡裝滿了液體,液體中央浮動着什麼東西,這東西的表面還泛着淡淡的青光,季疏無論怎麼分辨,也沒在黑乎乎的水裡看清楚這究竟是個什麼,正準備把它倒出來觀察,就聽見外面喧鬧的人群提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那個鬼哭狼嚎仙人,他說他叫謝應,先去玉井救人了,讓我來叫您過去,我看見了,那些人裡有李登天,估計又是族老那群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這群無法無天不把您的話放在眼裡的狂徒了!”
謝應已經去救人了。
季疏忙把罐子恢複原樣,又閃出屋子藏進黑暗裡,想看謝應安排他們做些什麼。
“那些人虐殺仙童,不就是在公然反對迎仙計劃,打您的臉嗎?”
“村長,今日您若不去,我便聯合本村所有仙童一同自殺,反正也沒有活路,天人就等着自己去霧裡探路吧!”
大孩子的聲音很虛,似乎清楚自己的威脅算不了什麼,忐忑地站在邊上等待村長的反應。
剩下的那些孩子,多半也在發抖,隻是個個都挺直了身軀,努力想為那大孩子助陣。
村長思考了一陣,手中的壽杖猛地敲了敲地面,而後轉身回到偏廳,将門關好,而後嘴裡嘀咕着念了句咒語。
隻見一左一右的兩根龍幡忽然動起來,都向中間傾斜,交叉到了一起,龍幡之後便浮現起淡青色的光芒,籠罩着中間,像是給這小房子加上了結界。
“帶我去!”
村長話音剛落,站成一圈的仙童便烏泱泱又往外走,季疏悄無聲息地跟在了最後面。
李長生沒想到自己的行動能這麼順利,他先是趁着花大前扔石頭引起騷動之時潛入仙童居,将那些目睹同伴被抓走後受到驚吓的孩子們都帶了出來,而後又帶着仙童一路狂奔,跑到了村長家裡。
村長是唯一一個沒有豢養地人奴隸的天人,但他對地人的态度也像旁的天人一樣野蠻,可意外的,李長生不太怕他。
李長生成功搬來救兵,快步行走,滿腦子都是謝應的叮囑,把事情鬧大,把村長找來。
玉井邊上,自稱鬼哭狼嚎仙人的人已經跳下去了一會兒,地底下始終沒有動靜傳來。
“族老,要不要把‘耳聰’、‘目明’叫過來問問,看看底下是個什麼情況。”李登天站在族老邊上,态度極為谄媚。
族老擺了擺手:“他們不是被村長支出去看仙祠了嗎,暫且不要打草驚蛇。”
謝應離開的時間太長,縮在角落裡的男仙童吓得嘴唇發白,肆之女把伍之子擋在身後,一邊安慰他,一邊給自己壯膽。
“别怕,我們都會得救的,還有你娘和我娘,都沒事的,不要哭。”
一旁的李堅實看着這兩個奴隸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悅,他偷偷吃了自己的兒子才達到兩人的境界,都沒有參加仙法果實拍賣的資格,族老卻說把這兩個人給他算上,那不就是允許他破格參加拍賣了嗎?
但剛剛突然又冒出來個人說要救下兩個地人奴隸,李堅實想問問族老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可轉念又一想,人牲還活着,怎麼可能算成他的拍賣籌碼。
李堅實小心翼翼地想靠近族老,結果被李登天斜了一眼,不敢向前,大着膽子張開嘴喊道:“興許那人已經被丹蛇神大人笑納了,族老,不如把這兩個人牲也丢下去錦上添花,說不定丹蛇神一高興能親自現身賜福!”
他越說越激動,語調上揚,族老沒做回應,反而是李登天少有地主動提攜了他一下:“對啊,說不定那隻是個騙子,李堅實說的不無道理,祭祀儀式拖得太久不好。”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族老沒有點頭,但也沒拒絕,李登天自作主張把兩個仙童從角落裡踹出來——他也想像剛剛那樣用仙法來把人拎起來,但天人的仙法一天隻能用一次,‘巨力’、‘登天’他都用了,就剩一個‘肉胎’除了讓他更疼也沒什麼用。
“畜生!我不會放過你的!”肆之女一邊掙紮一邊朝李登天的臉上啐口水。
他不理會女仙童時刻不停地咒罵,費勁把人按在了玉井邊上;“小兔崽子,明天就讓你娘陪你!”
說完,李登天就要下毒手,沒等他動手。
李登天的耳邊卻傳來極為威嚴的傳音,那聲音壓得他胸膛發悶,全身都疼。
“我看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