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并沒有人發現海皇陛下失蹤,看着空空如也的紅瑚宮,風意甚至還頗感欣慰。
她那永遠起得比雞早的陛下終于也懂得偷懶了。
但到了下午,那座白玉雕琢的寝宮裡仍沒有一絲動靜,她便開始有了些不妙的預感。
“陛下,陛下?”年輕的鲛人站在門前,做賊般小聲喚道:“陛下,您醒了嗎?”
回首,一衆鲛人侍衛眼巴巴盯着她,風意幹咳一聲,敲了敲門,猶豫道:“陛下,我……臣進去了。”
嘎吱——
沉重的門扉被緩緩推開,風意小心翼翼遊了進去,但沒過一會兒,裡面就傳來一聲驚叫,女人神色驚慌地遊了出來:“陛下她!她……”
視線裡忽然出現了幾位長老的身影,風意身體一僵,聲音也戛然而止。
大長老蹙起眉:“陛下如何了?”
“陛下,”風意磕磕巴巴道:“陛下,呃……陛下身子不舒服,想今日歇一歇。”
“是嗎,我們進去看看。”
風意一驚,連忙伸手攔住,滿臉賠笑:“陛下說她今日隻想好好休息,不願見人,長老們還是換個時間再來吧。”
大長老狐疑地看她幾眼:“陛下當真不适?還是說在故意躲着我們這群老家夥呢?”
“怎麼會呢?陛下一向對長老們尊敬有加。”
“最好如此,”老人有些不滿地蹙眉:“每次找她商讨留珠之事,她都三兩句敷衍過去,你且告訴她,此事不能再拖,最好盡快下決定。”
“明白。”
大長老點點頭,轉身遊出去不遠,又回頭道:“對了,聽說明日三宗那邊會來人議事,你好好照顧陛下,讓她打起精神,不要在人族面前失了面子。”
風意點頭如搗蒜:“自然自然。”
終于,身着白衣的長老們又無聲無息離開了,風意這才松了一口氣,轉頭道:“快派人将祭司大人請來。”
“是。”說完,那個常跟在藍鸢身邊的女孩就大着膽子問道:“風意大人,陛下身子如何了?真的很不舒服嗎?”
“哪兒會不舒服,好得不能再好了,”風意嘶了一聲,頭疼道:“方才在長老在此,我不便說,其實陛下……陛下不見了。”
“不見了!”
“是啊,如今,隻能請祭司大人用魂燈尋找陛下了。”
衆鲛面面相觑,過了一會兒,一隻手小心翼翼舉了起來:“那要是找不到陛下,明日三宗來人,我們該怎麼向她們交代?”
“這……”風意咬了咬唇,發愁半天,忽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既然是三宗來人,那長公主會随昊辰山一起來嗎?”
“……”
“您,您不會是想……”
“哎呀,隻是讓殿下冒充一段時間,總比明日告訴她們陛下失蹤了要好吧!”
與亂成一窩粥的海王宮不同,西洲草原秋風和暢,馬蹄聲響,女人衣袂随風飛揚,輕盈躍到地面:“給你。”
一隻毛絨絨的兔崽突兀落入懷中,藍鸢垂眸瞧了眼,懶洋洋道:“給我這個做什麼?我又不愛吃。”
孟長歌吃了一驚:“吃?這兔子不可愛嗎?我看許多小姑娘都喜歡養來做寵物呢。”
藍鸢挑眉:“那你可誤會了,我既非人族姑娘,又不小,怎麼會喜歡這種可愛玩意兒。”
“那,那你給我。”
“晚了。”藍鸢笑着往後躲:“哪兒有送人禮物還收回去的道理?”
正在兩人談笑間,遠方傳來一陣咴咴馬鳴,幾個歡笑打鬧的少年人飛馳在廣闊的地平線上,随風飄揚的衣裳落滿了金燦燦的陽光,藍鸢眯着眼朝她們眺望了會兒,忍不住感慨:“人族的孩子,倒是從小自由自在。”
“也不是每個人都這麼自由的,”孟長歌牽着馬,和她一起散起步來:“比如那些京城的孩子,為了求取功名日日苦讀詩書,明明年紀不大,身上的擔子卻沉得很,腦袋瓜都要學壞了。”
藍鸢哦了聲:“那你呢?”
“我什麼?”
“你小時候是如何度過的?”
“我啊,其實我就出身于草原,從小騎馬放牧,最不喜歡看那些啰嗦的書本,可後來我娘将我送去昊辰山,遇到了我那個嚴厲的師尊,不得不開始讀書習字,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其實每天都覺得好辛苦,總想着離山出走,但每次都失敗了。”
藍鸢忍不住笑起來:“我還以為你從小就是師長信任、後輩欽慕的好師姐呢。”
“那怎麼可能?”孟長歌看着她開懷的面容,心裡頗受鼓舞,正要問問她少時是如何模樣,剛才還在遠處的幾個少年便已策馬而來,迎風喚道:“孟姐姐,這是你的朋友嗎?”
孟長歌點頭:“是啊,好看吧。”
“好看!”其中一個女孩打量藍鸢幾眼,不好意思道:“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孟長歌挑眉:“可你前幾日才說,我是你見過最好看的人。”
“啊,這……這,都好看!”
“算了,”她無奈地搖搖頭,看向身側幻化成人類模樣的鲛人,幹咳道:“你挺有眼光的,我也覺得她……她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藍鸢一怔,轉頭盯着她。
直到那群孩子們又騎着馬跑遠,孟長歌才不好意思道:“怎麼,誇你長得好看都不行?”
藍鸢搖搖頭,道:“我隻是覺得這話不對,若用最這個詞,那就要無人比得上我,可藍妩與我生的一樣,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是最好看的。”
孟長歌沉默半晌,欲言又止:“你……我……”
“嗯?”
“罷了!”她嗨呀一聲,大步往前走:“與你就說不到一塊去!”
藍鸢慢吞吞跟在她身後:“說起來,最近我确實有個煩惱。”
“哦?你這個尊貴的海皇陛下能有什麼煩惱?”
藍鸢嗤了聲:“正因為是海皇才有煩惱呢,鲛族的長老們都要我快點留珠,這些日子更是催得越來越急了。”
“留珠?”孟長歌狐疑道:“這是什麼,留下珍珠嗎?”
“留珠啊,通俗來講,就是誕下子嗣。”
腳步聲忽然消失不見,女人轉過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藍鸢淡淡道:“不過鲛人一脈的子嗣,除了母方親自生育外,還有另一個法子,也就是從觀音山取來花珠,将雙方的精血融彙其中孕育胎兒,我和藍妩就是這般出生的。”
孟長歌下意識攥緊手裡的缰繩,好一會兒,才問道:“那你……你會同意嗎?”
藍鸢沒有回答,隻是垂眸撫摸着懷裡的兔子,漫不經心道:“你覺的呢?我該不該同意?”
風掠過草原,拂起柔軟的衣擺。
精瘦的小紅馬俯首吃草,而站在它身邊的主人沉默了許久,似乎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種大事,幹嘛要問我的意見?”
藍鸢輕歎一聲:“說的也是。”
她又撓了下懷裡毛茸茸的兔子腦袋,安靜了會兒,将它抱給孟長歌:“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