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的不巧,正好撞見宿彌受傷。宿彌那樣的身份,他受傷一事,絕非兒戲。甚至是霄定閣中機密一樣的存在。
畢竟,“樹大招風”。宿彌年紀輕輕就成了江湖中令人忌憚的霄定閣閣主,想殺他的人不計其數。
她雖然平日裡将宿彌當作朋友,但是這樣的情況頭一次遇見。她又知他謹慎……
“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也不必……戰戰兢兢、如坐針氈。”說話時,宿彌特意瞥了她一眼,撞上她戰戰兢兢的眼神。
他又像是抱怨似的打趣:“平時膽子那麼大,現在怎麼一言不發了?”
沈晴微聽到宿彌輕松的語氣,終于松了口氣,下意識撇撇嘴反駁道:“哪有。”
“你啊,就是太莽撞了。”預想的威逼利誘并沒有到來,過了半晌,宿彌說出口的竟然是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責備。話中既有無可奈何的感慨,也有幾分縱容般的調侃,聽着倒不是責怪的意味。
沈晴微有點迷惑地打量着他。
“若是把軟肋示之于人,還愁别人找不到扳倒你的法子嗎?你三句話不離姐姐,就不怕有一天,對手會對她下手?”
原來他聽見了。沈晴微擔心得很,一進到屋裡,就提及了阿姐。
宿彌說的話自然在理。
“你不是早就知道——對我來說,我自己的性命我都可以不管不顧,但……阿姐在我心裡,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而且,我知道的,宿彌你不會害我的!”
當然,沈晴微也知道,前提是她不與宿彌撕破臉。捆綁着他們的,是早就緊緊相連的利益。但很顯然,他們的籌碼不一樣。一直是宿彌占上風。霄定閣高手不少,宿彌交代她做的事完全可以交給另外幾個人。但是宿彌能給她的,是她最需要,也最離不得的——阿姐的安然無恙。
宿彌無奈地扶額一笑。沈晴微一貫是知道怎麼說話正中他下懷。這姑娘,機靈着呢。機靈點好啊,總不至于哪天就被人騙了。這幾年,她真的成長了許多,也不枉他苦心栽培。
他很清楚,沈晴微為了她阿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每每提及她阿姐,她眼中就像是有光似的。她這個年紀,沉不住氣也正常。他也沒必要苛責,說兩句點到為止就算了。
“書案上有你想要的東西,去拿吧。”
沈晴微眼睛都亮了。她想要的東西,那不就是……
她迫不及待地奔向書案,果然發現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張紙,上面寫着方子。
給誰的方子不言而喻,沈晴微懸着的心終于得以片刻安甯。阿姐支支吾吾不肯告訴她病情,她知道阿姐的好意,也不想為難阿姐。可這顆心,始終還是揪作一團,惴惴不安的,就像是一把懸着的刀——你知道到會落下,卻不知何時會落下。
“謝謝你,宿彌!”沈晴微對他的感謝,當真是發自肺腑。
“溪瓊前些時日給你阿姐把脈,說她的狀況很不好。翻了幾日書,今日正巧将藥方給我。”
沈晴微知道這張藥方意味着什麼。若是尋常的方子,醫術高明的溪瓊也不會要花那麼幾天才能寫出方子,反而會當場寫好直接給阿姐了。
溪瓊沒有将此方直接給阿姐,而是讓宿彌轉交給她,說明這方子是不能給阿姐過目的。這藥方上,應該有幾味藥材不簡單吧。
這也恰恰說明,藥的效果不會差。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也要找到藥方上的所有藥材。
“宿彌,你好好養傷,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先走啦!”沈晴微喜出望外,恨不得馬上将藥材湊齊,給阿姐煎藥。
“去吧。”宿彌的目光落在沈晴微神采奕奕的面龐上。這小姑娘,方才還戰戰兢兢、如坐針氈般,現在倒是變了個人似的,“高興”兩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想起她那副樣子,還是忍不住搖搖頭,心裡卻是開心的。
手上的方子已經被沈晴微當作寶貝了,緊緊攥在手心裡,生怕夜裡風大,一個不小心就将紙吹飛。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會的。
沈晴微回到屋裡,特意安置好方子。輕手輕腳地換好衣裳,便躺下了。
第二日,碧空如洗,陽光明媚,微風和煦。天氣好,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晴晴,我們去桃園看看桃花吧,我和你一起走過去,怎麼樣?”
沈晴微下意識是想要拒絕的。桃園在山上,山路崎岖,可阿姐腿上又有舊疾……可是她回頭望見阿姐亮亮的眼睛,便又不忍心拒絕。阿姐雖身體虛弱,可是沈晴微知道,她不喜歡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她的阿姐,本該是行萬裡路,看千山萬水的。每日隻能坐在院子裡,看着花開了又落,對阿姐來說,該多麼無趣啊。
“好,我們去桃園。”她總是不忍心違背阿姐的意願。
桃園不遠,她們爬了半個時辰的山,便看見滿園春色正好。
與阿姐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是幸福的。桃花灼灼,可又怎麼比得上阿姐的回眸一笑?世間縱有千般樂,都不如阿姐在身旁與她共話家常。
“晴晴,不管以後如何,你都要開心,好不好?”
不好。沒有阿姐在身邊的日子,一點都不好。沈晴微雖然心裡這麼想,可嘴上卻是答應得好好的:“好!阿姐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很聽話的,所以啊,你不要離開我哦。”
她離不開她的。
這一天,阿姐很開心,臉上的笑就沒停下來過。
沈晴微卻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想法設法,試圖湊集那張方子上的每一味藥。
離開之前,她們特意采了些桃花。
阿姐說,這些桃花帶回去,可以做桃花酥——沈晴微最喜歡桃花酥了,尤其是阿姐做的。